“为什么要骗我?”
“我说了,”镜月未央轻轻叹了一口气,侧过头看他,“你会信吗?”
抬手帮镜月未央理顺披在侧脸上的长发,彦音浅浅地笑了起来,莫名地觉得开心,好像长久漂浮在半空中的双腿终于落地了似的,让人觉得……很踏实。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闻言,镜月未央跟着也勾起唇角,仰头望着天幕上闪烁不定的繁星,大片大片薄薄的云层随着夜风慢慢移动,却更能显出夜的静谧来,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我只是不想你背着一辈子的仇恨,不快乐。”
狭长的眼角微微勾起,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秀气的双眸,彦音不再出声,只收紧了手臂的力道将,镜月未央搂近了几分,贴着胸口上,心跳平缓而规律。
诚然,镜月未央的说的不全然都是真的,像她这样的人一旦绝情起来,是不可能会被儿女情长所束缚的,然而她能有这样的考量,哪怕只是占据极小的一部分,他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毕竟,这才是刚刚开始,以后的路……
还很漫长。
镜月未央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那平稳有力的心跳,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第一次那样毫无戒备,第一次对别人放下所有的警戒,第一次睡得安稳而愉悦。
重新开始确实很难,可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就一定会好好维护好这份情怀。
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傻孩子了,不会再任由别人摆布自己的一切,她的所有――包括这死灰复燃的感情,都将牢牢掌握在她自己的掌心,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到!
自从知道了闻人樱离的真实身份之后,镜月未央对他就不免戒备了起来,好长一段时间没去找闻人樱离,直到对方忍不住主动找上们来。但尽管如此,镜月未央也不想太顺他的心,只是眼下慕容山庄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要撕破这层脸皮还不是时候。眼下能拖多久就是多久,她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保证自己不被牵连进去,最好的话,还能破灭他的“妄想”!
绕过假山,镜月未央远远就看见了那个静坐在亭子里的身影,端的是斯文儒雅,清俊秀气,宛如水墨画一般,衬着亭子外的粼粼水光别有一番仙人之姿。
却不知在那飘逸不染尘埃的衣冠之下,又藏着怎样一颗阴险猖獗的祸心?
“劳闻人公子亲自前来,本殿倒有些过意不去了。”镜月未央说着踏上台阶,两三步就走到了石桌边,在闻人樱离对面坐下,眉目略带歉意,还以一直挥散不去的担忧,“只是父皇龙体抱恙,本殿却是一直都抽不开身,还望闻人公子能体谅一二。”
“宫里的是在下略有所闻,自然是皇上龙体要紧。”
闻人樱离温和地笑了笑,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镜月未央心下冷冷一哂,猫哭耗子假慈悲,他是巴不得父皇早点驾崩他好趁乱出兵吧!
“那……”微微眯起眼睛,镜月未央往前倾了三分,“闻人公子来找本殿所为何事?”
都说了她没时间,难不成他要把她绑架到蝴蝶谷去?
闻人樱离自然听出了镜月未央语中暗含的深意,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还是理所当然地开口问了出来,仿佛刚才的几句话只是简单的打招呼,跟讨论的话题毫无关联:“在下只是来提醒三公主,是时候兑现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倘若镜月未央没有发现他的秘密,估计也只是当成商人重利轻人情,可现在不免觉得他用心险恶,他觊觎慕容山庄的财产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就算蝴蝶谷的宝藏真的唾手可得,他也完全没必要这么着急,分明就是要把她引出皇城,好找机会见缝插针落井下石。
其实宫里的情况,镜月未央现在还不是太担心,毕竟“三足鼎立”的局势还在,父皇的身体也能撑上一段时日,只要父皇不出意外,那三方势力也不敢妄动当那出头之鸟,她离开个十天半月并不要紧。
可是对眼前这个谜一样的男人,镜月未央不得不防。
侧头迅速思虑了半分钟,镜月未央微微扬起眉梢,眼角却是往下垂了下去,端出忧虑无奈的样子:“父皇身体未好,本殿又有身孕在身,那一趟鬼宫之行耗费了本殿不少精气,御医也几次三番告诫本殿,若是再不安心养胎,只怕腹中孩儿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镜月未央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轻抚着小腹,眉眼爱意无限,万般的不舍。
“这么说,三公主是要违背约定了?”
像是不屑于跟她打太极,闻人樱离一句话问得直白,丝毫不给人回旋的余地,一步就把人逼到了悬崖边。
镜月未央立刻在心里怒骂了一句“浑蛋”,指尖微微缩起掠过几许慌张,担心闻人樱离这个冷血动物真的会乱来,然而脸色却是不急不缓不温不火的神色,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才不紧不慢地回答他:“闻人公子这是什么话?本殿几时说过要毁约?只不过是这时日上有冲突,闻人公子莫非不肯赏脸商量商量?还是说……闻人公子很着急?”
对上镜月未央裹着深意的双眸,闻人樱离面不改色,淡淡地回了一句:“急倒是不急,但一直拖着总归不是件好事,不如殿下给个确切的日期,在下也可安排其他事由。”
听闻人樱离说完,镜月未央才恍惚觉得这一问一答好像似曾相似,跟谁也说过相同的话。
见镜月未央半眯着眼不回答,闻人樱离又腔调了一遍:“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跟你坦白说,”镜月未央往椅背上靠了一靠,一只手搭在桌沿,长长的袖子垂挂下来在细风中轻轻飘荡,袖口金色丝线绣成的文案闪闪烁烁,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雍容华贵,“在本殿顺利诞下孩儿之前,本殿哪儿都不会去!”
既然他不给面子,她也懒得跟他再讨价还价,直接亮出底线,赌他会不会率先发难。
“呵……”闻人樱离却依旧是浅薄地勾起嘴角,轻轻笑了一声,起身告辞,“那在下就住三公主母子平安,届时还请三公主莫要忘了今日的约定。”
话一说完,不等镜月未央开口回话,闻人樱离便已转身踏下了台阶,翩翩衣角在脚后飞扬,隐隐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狂霸之气。
“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嚣张?”对着闻人樱离的背影,彦音捏着嗓子呵了一声,语音不轻不重,正好传出方圆十余丈,“头一回就先饶了他,要是下回还这样,本公子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听到这话,镜月未央只提眉笑了笑,不发表任何评论。
一直见闻人樱离走远了,镜月未央才拉过彦音坐在身边,搂着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对着他的耳朵悄声问道:“先前不是说,二哥给了你一瓶毒药么?”
“是。”彦音闻言一惊,“殿下有何打算?”
“既然有人铺桥,那我们不妨将计就计。”镜月未央眯起眼,露出猫科动物般的敏锐以及隐隐的凶悍。
彦音对镜月未央的计划没有太大的兴趣,却是对“我们”这两个字抱有极大的热忱,狭长的凤眼忍不住弯成了月牙的弧形,掩饰不住满脸的欢愉。
见他莫名其妙笑得这么开心,镜月未央不由问了一句:“本殿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彦音低下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精致小脸,眉眼红唇触手可及,怀里的温暖那样真实,再也不会像往日那般,梦醒之后便就荒芜成一片空荡的寒凉,“就这样抱着你,真好。”
“当然啦!”镜月未央先是一愣,继而挑眉不屑地撇了一声,“你以为本殿像你啊,瘦得只剩骨头,咯死人了……”
“瘦点有什么不好?”彦音微微撅起小红唇,他哪有她说的那么瘦,这段时间他已经在拼命吃肉喝补品了,比生病之前还要胖了那么一两分呢,瞅了眼边上站着的一名身材有些发福的护卫,彦音顺势提指一点,“难道殿下喜欢那样的?”
顺着彦音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镜月未央不由掩嘴轻咳了一声:“那还是算了吧。”
那还是算了吧……还是算了吧……算了吧……了吧……
守在边上的护卫脸色蓦地一暗,握着剑鞘的手指瞬间收紧了三分,好吧,他发誓从今天起开始……减肥!
听着两人在亭子里你一言我一语地戏谑,明明早就看到了他进来,却全然无视他的存在,慕容晏终于忍不住假意咳了两声,以示提醒。
然而,半晌过去,那两人还是你摸我一下,我亲你一口,继续无视他的存在!
慕容晏随即又重重咳了两下。
这回镜月未央终于抬起眼皮,朝他凉凉地望了一眼,前一刻还在笑的温和眉眼,下一秒却透着沁心的凉薄,仿佛能一路凉到他的心底。
只那么一瞥,镜月未央便又侧回头,抬手轻轻解开彦音胸襟上镶着的珍珠纽扣,青葱玉指一点一点沿着彦音精致而性感的锁骨轻缓拿捏,惹到彦音禁不住媚声低唤了几句。
“音儿,你知道本殿最喜欢你身体的哪个部位吗?”
“嗯……哪里?”
“这里啊――你的锁骨很漂亮,精致得像是巧匠煞费苦功雕刻出来似的。”
“呵呵,难怪殿下总是亲那里……”
慕容晏终是忍无可忍,跨前两步沉声开口:“殿下!”
“嗯?”像是如梦初醒似的,镜月未央才恍然抬起眼眸,不顾亭子外的几名侍卫已经忍不住快要飙鼻血了,笑盈盈的眸子对上那双冰冷如霜的眼,将那尖锐的目光悉数收纳进了柔软的温存之中,“慕容是想说……自己的锁骨更漂亮吗?”
“够了!”慕容晏双目充血,俯身一把抓起镜月未央的胸襟,压抑着极端的怒气沉声吼向她,“鹤鸣快死了,你竟然还能在这里旁若无人地**淫一乱,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会这么冷血?!”
“放手。”
镜月未央冷冷地盯着他,目光瞬间寒至冰点。
“镜月未央!你不要太过分――”
“啪!”
清亮的一个耳光,毫不留情,没有一星半点的怜惜,闪着金色光芒的长袖在半空中一掠而过,在慕容晏面前扬起一阵细微的凉风。
挣开那只微微松开的手,镜月未央站起身冷冷一笑:“‘镜月未央’这四个字也是你能叫的?在公主府呆了些时日,好的没学会,礼节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跟本殿说‘冷血’?呵――比起你的阳奉阴违来,本殿这点儿道行算得了什么?”
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慕容晏,镜月未央迈步就往外走,变故发生得太快,剧情跳跃得太突然,亭子外的侍卫一下子还没回过神来,便又听镜月未央寒声下令:“把慕容晏给本殿扔出去,没有本公主的同意,不准放进公主府半步!”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甚至连彦音都忍不住脸色微微一变。
镜月未央一顿之下已然又起步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继续补充:“要是死在外面烂掉了,就直接扔到乱葬岗埋了吧!也不用特意送回丞相府了,省得给慕容大人丢脸。”
三番四次挑衅她的坏脾气,不给他尝尝引火烧身的滋味儿,就不知道自己几两重!
居然看重镜月闵彻那种披着人皮的野兽,也不肯对她释怀半分,尼玛有眼无珠这个成语就是为他专门量身定制的!
本来是佯怒,可是越想就越生气,镜月未央一路走到楚鹤鸣的屋子里,怒气也没散下去,走到门边抬手推门,一晃神没控制好力道,整扇门都被她震飞了出去,把里头的小厮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有官兵来抄家了,床榻上的男人也险些“垂死病中惊坐起”,冻糊涂的脑袋登时清醒了许多。
“殿下!”
见到镜月未央,守在床头的小厮立刻想见到了亲妈似的飞奔着铺了过来,跪倒地上狂求不止:“殿下快救救我家少爷吧!少爷他……快不行了……”
“别乱说话!”镜月未央叱了他一句,随即快步走到床前。
她是掐准了楚鹤鸣会在今天发病,也是掐准了这个时候是他最煎熬的时刻,如果不及时救治,再过三炷香的时间,就算是九天的玉皇大帝来了也救不了他的命。
“音儿,给他喂下药丸。”
扶起楚鹤鸣坐起身,镜月未央不慌不忙地脱下靴子跃上床板,朝一边的白朗之递了个眼色。他先前瞒着她,也从未出过手,害她以为他不会武,不过先前跟慕容晏打的那一架,倒是他自觉坦明了身手,有神医在边上护法,她也可以轻松不少。
从鬼宫盗来的九星冰凌花乃是万毒之王,它解毒的方式就是以毒攻毒,楚鹤鸣虽然不是中毒,但体内的寒症已侵入五脏六腑,非置之死地不得后生。
楚鹤鸣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已经没有更多的气力再坚持下去,闭上眼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那张谈不上熟悉的面容,面容上紧紧蹙起的担忧看起来很陌生,也很……真切。
“殿下的月莲神功还未练成,如若强行冲入鹤鸣体内逼出毒血,一着不慎万一被反噬,非但救不了鹤鸣,连殿下也会遭到殃及功力尽失。”正式运功之前,白朗之本着医者仁心提醒了镜月未央一句。
镜月未央却只是笑了笑:“那又如何?若是救不了人,本殿这一身功力要来何用?”
闻言,白朗之不由眸光微动,伏在地上的小厮更是忍不住双肩轻颤,他还以为殿下不会再管少爷了,却不曾想殿下竟能为少爷这般付出……
镜月未央敛起笑容,开始运行体内的真气,继而双手在空中回旋了一道,猛然拍上楚鹤鸣的脊背,一刹那间跟楚鹤鸣相触掌心手背瞬时凝起了一层薄薄的冰,看起来尤为触目惊心。
她才不会告诉别人,这段时间废寝忘食地修炼内力是为了什么。
她才不会告诉别人,月莲神功她早就练到家了。
她才不会告诉别人,费劲心思耍这些小花招,并不仅仅只是想得到楚将军的信赖,更多的――
却只是单纯地希望楚鹤鸣能好起来。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傻,但无论如何,她不想自己迫于某些不得已的理由,而变成像皇后,或者是像闻人樱离,像镜月闵彻那样的人。她有自己不可撼动的原则,那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信仰与尊严。为了心中的那份坚持与操守,她甘愿付出任何的代价,尽管……这在曾经给过她致命的一击。
当初,她没有听从兄长的意见,为了一己之私而害别人家破人亡,并且因此失去了安柏辰。
如今,她也不会为了苟且偷生,而罔顾任何人的性命。
这并不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信念,这只是一个傻逼青年顽固的执念而已,也许有时候,在家国之间的利弊权衡上几条人命算不了什么,可在镜月未央眼里,这却是她长活于世的脊梁。
请牢记:g.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