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的一生会认识三千多个人,这里的三千多人还不包括那些不知道名字的半面之缘,更不包括平日的擦肩而过,而这三千多人里,能让人清楚记得第一次见面场景的,不到三十人。
镜月未央的记性不是太好,因为懒得会去记,可是她至今还记得跟安柏辰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上中学时候的一场运动会,他是运动员,她是广播报音员,本来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或许曾经听过对方“如雷贯耳”的名字,但就像是两条平行线般一直不曾有过半面之缘。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参与了五千米的田径长跑,她带着一群狐朋狗友过去为死党加油,那个时候死党排在赛道的最里侧,而安柏辰排在第二赛道。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群人刚走到赛道边,那群花痴女抬眼就看见了那抹过于耀眼的身影,兴奋得又是吹口哨又是跳脚尖叫,完全不理会她的制止与引导。
看见死党一脸阴沉,镜月未央当时简直郁闷得想要撞火星,回眸恨恨地瞪着那个耀眼得令人有些望而却步的身影,那人恰巧也转过头,眉眼带笑,温柔得让人几乎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蓦地,镜月未央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尔后竟不自觉红了脸颊,在露出窘迫神色前立刻就转身走了开。
回到主席台上,听着那一声号令枪响,目光却一直不曾从那抹皎白的影子上离开。
他不是身高最长的,也不是跑得最快的,然而一圈又一圈下来,安柏辰的速度始终没有减慢,稳稳地像是可以一直一直跑到世界末日。跑道边随处都有女生的尖叫响起,狂喊着那个从一开学就听了不下百遍的名字,在耳边一阵阵挥之不去。
如果说他是全校学生最优异的代表,那么她大概就是最典型的反面教材,虽然都算是校园里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然而拥有这种相对属性的人,应该终生都不会有交集才对。
不同世界的人……怎么可以在一起呢?
看着安柏辰一圈一圈把身为体育特长生的死党远远甩在身后整整,听着场上此起彼伏的尖叫呐喊,镜月未央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拿过同伴播音的话筒,开始播报场上最新的动态:“现在正在进行的是男子五千米长跑,跑在第一位的是二年九班的安柏辰同学,只见他像‘苍蝇’一样――咳,错了,是苍鹰一样――盘旋在广阔的跑道上……”
安置在操场四周的喇叭一声声放大着她故意念差的两个字节,引得场上众人忍俊不禁,安柏辰显然也听到了,继续跑了一百多米之后忽然错开跑道冲上主席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镜月未央诧异莫名的目光中,用他独特的像是风琴般动听的嗓音对着话筒浅笑着问道:“叶未未同学,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镜月未央瞪大眼睛,喉间一哽傻在那里愣了十多秒,等回过神来想要去抢他手里的话筒,却只见他扬起嘴角低低一笑,扔掉话筒凑到她面前轻声道:“我喜欢你很久了,做我女朋友吧?”
话音一落下,安柏辰伸手就捞过她的脑袋,印上两片软软的唇瓣,带着一股清凉薄荷的味道。
在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中,镜月未央直直盯着迫在眼前的柔软睫毛,蓦地生出一种似乎全世界都要晕眩的感觉,心下猛的一跳,虽然算不上是怦然心动,但也是狠狠的一大动。
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忍不住,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心悸。
当初果然是她太傻太天真,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男人,怎么会纯白如纸澄澈如水?她一直以为她是灰狼他是白兔,可实际上,他才是真正的大灰狼,她才是那只一哄就会被骗走的小白兔。
收回遥远的记忆,镜月未央勾起冷冷的一笑,回眸望向座前长身玉立的男人:“为什么要留下?你不是很讨厌本殿吗?本殿似乎……也没做什么讨你喜欢的事呢。 [
“你说错了,我并不讨厌你。”白朗之敛眉望向镜月未央,清俊的面容上并没有丝毫的笑意,可那双冷峻的眼睛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恶劣而又无聊,“当然也谈不上喜欢,只不过觉得太无聊了才想留下来,看一看你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坐上那个位置,看一看……比起西冥的那个男人来,到底谁更厉害?”
“哦?”镜月未央微微抬眉,露出了些许的兴趣,“这就是全部的理由?”
“是。”
“那好,本殿可以不赶你走,不过本殿有一个条件。”
这段时间派人探查了白朗之的底细,如果不是他藏着实在太深,那么他跟镜月闵彻确然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就如他自己所说,因为太无聊了,才会卷入这些事端当中,做一个隔岸观火的无良看客。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怪鸟看多了,镜月未央便也就不稀奇了。疑心病也有一个底线,只要没有踩到雷点,她可以接受任何人――哪怕是镜月闵彻本人――加入她的阵营。
“请殿下明示。”
“还记得本殿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镜月未央走过去顿在他面前,抬手沿着他脸部的轮廓轻轻抚摸了一道,动作轻柔而眷恋,然那清澈的眼眸之中却全然都是冰冷,“你的这张脸,跟那个人一模一样。”
白朗之微微抬眉:“所以?”
“本殿不想再看到这张脸了!”
闻言,白朗之顿了一顿,继而却挑眉笑了起来:“殿下的意思是,要我毁了这张脸?”
镜月未央敛眉:“不错,不过本殿不逼你,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做什么样的选择还看你自己。”
“殿下就不怕有朝一日,会后悔吗?”
“后悔?”镜月未央冷然轻哂,“本殿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后悔’这两个字。”
“好。”白朗之淡然应了一声,继而转身走离,在合上门的前一秒,沉然留下一句话,“三天之后,我会给你一张不同的脸,只是希望殿下……不要叫我失望才是。”
镜月未央回身坐回到桌子前,眼皮也不抬一下,只冷冷笑了一声:“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等白朗之的影子彻底从门上消失,镜月未央才收敛精神定眼看向桌面铺成的纸张,墨色的瞳孔微微一缩,不是很明显地愣了一愣。见状,彦音袅袅娜娜地踩着莲步走过来,抬眸望桌面轻轻一扫,三个大字白底黑字清晰可见――
“安、柏、辰。”
“呵,这就是那个你心心念念连做梦都不曾忘记的男人?”妖媚的双眉微微拧起,显出几分一眼即明的不悦,青葱玉指说着便就伸手去抓那张宣纸。
看着雪白的纸张被捏得皱成了一团,镜月未央忍不住抬手拦他:“你要干什么?”
“怎么,”彦音挑眉看她,眼中满是严肃的神色,“你还想着他?”
镜月未央微微松开手,转眸看向一边静默不语。
“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好?你为他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值得吗?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喜欢他有多爱他,可是现在……”彦音俯下身,凑到镜月未央面前捧起她的脸面对面看着自己,问得小心翼翼,“为了我,忘了他好吗?”
如果忘不了那个男人,镜月未央就无法从心底接受任何人,就算她再努力,再怎么尝试,恐怕也会心存忌惮心有余悸,她连白朗之那张脸都克服不了,又如何真正地克服自己的心魔呢?
对上那双纤长妩媚的丹凤眼,清丽的眸子中满含着憧憬与深情,还有那一抹无法忽视的心疼与怜惜。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怕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那样的惊慌不宁,害怕她的眼里没有自己的存在。
“好。”镜月未央浅浅一笑,任凭彦音咬着银牙把那坨几乎被揉成shi一样的纸团用火折子点燃尔后慢慢烧成灰烬。
那个人她不要了。
那张脸,她也不要了。
上辈子的债,这辈子的情,她所面对的是不同的人,如果对安柏辰还是那样耿耿于怀,那未免对彦音他们就太不公平了。
三日后,白朗之再次出现在镜月未央面前的时候,镜月未央正在喝乌鸡红枣汤,一抬眼见到那张经过精细加工的脸,镜月未央一口汤水喷了出来,边上则紧跟着传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
彦音一手扶着椅子的靠背,一手提指对着白朗之,做出跟镜月未央一样的动作。
“你……”
白朗之淡淡一笑,抬手轻轻抚了一把脸侧,看向镜月未央:“殿下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镜月未央吐血:“你怎么知道本殿、本殿……?!”
“殿下在雪非烟洗浴的时候,微臣不经意间瞄到过一回。”
“一回?”镜月未央咬牙切齿,“一回你就能记得这么清楚?!”
白朗之还是笑:“看的时间比较长而已。”
“音儿,”镜月未央敛起神情正襟危坐,侧开眼撇了撇嘴角,“去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吧!”
彦音愤愤地瞪了一眼那只冷面狐狸,再次咬碎银牙,却是没有吭声。
镜月未央不由奇怪,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以往遇上这种事你不是积极得很吗?”
“他不敢。”白朗之笑得越发恶劣,“不然,我有十九种办法,可以让他一辈子都……不能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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