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
黎笋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没有错,这位安南国家武装力量司令员真的是在发呆。打从回到河内,他就是这种状态了,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脑海里一会儿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可就是抓不住,一会儿又变得一片空白,比白纸还要白。仗打到现在,安南迭遭重创,损失极其惨重,整个北方已经找不到一条完好的公路了,更要命的是他们还丢掉了资源丰富的南沙领海!现在华军西线集团兵锋直指沙巴重镇,一旦让他们得手,安南在高棉的数万精锐之师回国的道路将被切断,不用多,光是华军那只能用变态来形容的炮火就足够将他们打到太平洋去!而他们在东线的部队也被打了个七零八落,第3师被全歼,316a师被打成一级残废,在他的计划里,本来是打算动用两到三个师的兵力进行一次大反攻,就连反攻的部队序列都形成了,没想到高平丢得这么快,而华军攻下高平后连气都不喘一口,气昂昂的朝谅山杀来,这些部队只能用来守谅山,反攻竟成奢望!
难道就这样一直守下去,一直守到砚港或者金兰湾?曾几何时,他不此一次批评过华国中央军在八年抗战中的糟糕表现,现在轮到他挨打了,才算是真正明白当年中央军只有招架之功全无反手之力的愤懑与无奈!他自问自己不是中央军那位只会瞎指挥的蒋排长,安南人民军也不是一盘散沙的中央军,人民军真的尽力了,可是为什么还会败得这么惨?难道那条巨龙真的是安南的克星,千百年来一直压在安南头上,压得安南直不起腰来,并且还要一直的压制下去?在他面前摆着一份文件,等待他签字,他迟迟没有动笔。那是第一期战争动员令,要半强制性动员全国十九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青年男女入伍,跟华军血战到底。安南全民皆兵,这一道动员令下去,动员几万人入伍是不成问题的,只是,安南真的准备为这场战争牺牲整整一代青年么?照这样打下去,等到战争结束,只怕安南又要遍地寡妇了吧?
步入中年的办公室主任走了进来,向他报告一个坏消息:“第13伞兵旅不存在了,决胜团也只剩下七十来人······”
黎笋平静的说:“这些我都知道了。阮隆呢?有他的消息吗?”
办公室主任难过地说:“阮少将他······阵亡了。”
黎笋的手僵住了,面部肌肉微微抽搐,苦笑:“阮隆也阵亡了啊······可惜了,他可是我们国家最优秀的年轻将领啊。阵亡也好,战死沙场总比
眼看着国破家亡要强一些······”提起笔在动员令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交给主任,扬了扬手:“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主任迟疑了一下,说:“华军用电台跟我们联系,说愿意送还阮少将的遗体,我们该不该答应他们?”
黎笋说:“那还用说吗?让华军把遗体送来,我要亲自去迎接,还要为他举行国葬······照我说的去办吧。”
天空下起濛濛细雨,一具颇为华丽的棺材在众多高官的礼送下在国家公墓里下葬,很多官员轮流铲起一铲土填进墓穴中,用这种方式送为国捐躯的军人最后一程。黎笋填上最后一铲土,默然良久,转身对少将两眼通红的遗孀说:“阮月仙同志,你的丈夫牺牲得很光荣,也很英勇,甚至赢得了敌人的尊敬,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
年轻的寡妇说:“他一直是我的骄傲。首长,能让我跟他单独待一会儿吗?”
黎笋说:“节哀顺便。”转身带着众多高官慢慢离开。走出了一小段距离,阮月仙追了上来,把一封信递给他:“首长,我今晚就要去执行任务,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两个小孩就拜托国家帮着照顾一下了。”
黎笋勃然大怒:“谁让你去执行任务的?军队里的男人都死光了吗!?”
阮月仙惨然一笑:“是我自己要求去的。他明知必败还要走上战场,成为安南第一位死在战场上的将军,我说什么也不能给他丢脸吧?首长,拜托了。”把装着孩子一切证件的信封往首长手里一塞,敬了个军礼,直到黎笋还礼,才转身跑回丈夫的墓前。她不光是少将的妻子,还是安南著名的丛林突击队第一大队教官,享有盛名的特种作战专家。看着这位浑身笼罩着一层黑色的死气的女子,黎笋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一声叹息,转身离开,离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阮月仙痴痴的看着丈夫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一身戎装,英武而严肃。她用颤抖的手轻轻触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他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只是他再也感受不到她的爱抚了。她在冰凉的墓碑上印下一吻,低声说:“你不会孤独的,等着我!”
“战争是最可怕的魔鬼,时刻吞噬无数生命!而放出这个魔鬼的,恰好是人类自己!”
在联合国总部,英伦帝国外交大使查尔斯公爵口若悬河,抑扬顿挫,在安南代表眼里,这位老头简直就是背上插着一又白色的翅膀、头上还有一圈小小的光环的天使了。邵剑辉一脸郁闷,都他妈隔了半个地球了
,我们跟安南猴子干仗关你屁事啊,有功夫在这里喷还不如谈谈怎样把香港交还给我们!
没有办法,打从安南战争爆发后,英伦帝国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一天一撂提案,不是在两国之间作调停就是要求共和国撤军,这些狗屁提案当然被共和国毫不含糊地毙了,可是人家韧性十足,屡败屡战,搞得他实在有点儿不厌其烦。
“从古到今,战争一直都是人类发展史上的主旋律······”
查尔斯公爵的演讲充满激情,声情并茂,许多外交官频频点头,邵剑辉则在心里哀叫一声:“我的妈呀!”辛苦啊,在外人看来外交官长袖擅舞,风光无限,可是自己的事情也只有自己知道,外交官不是那么好当的,有时一句无心的话就会引起国际纠纷,有时写错两个字就会为国家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比如说把“乌鲁木齐”写成“鸟鲁木齐”——压力山大呀!这也就算了,最最要命的还是各种应酬,这么多国家的外交官,天天都有人过生日,不请客是说不过去的,请你了你不去更是说不过去的,于是每天在工作之余,他们还得频繁往来于各个社交场合,有时一天得参加三四次宴会,这不是活受罪嘛!对了,在联合国工作一个必备的条件就是嗓门要够高,至少不能低于国际男高音的水准,至于音色如何,咱们暂且不提,反正嗓子越大越好。为什么?吵架呗!随便哪个提案,不让各国代表撸起袖子大战三百六十回合你休想能通过,当然了,每一位外交官在会议上提出的意见也是他们这一撮人连夜吵出来的,你说嗓子不大一点能行么?吵架他从来都不怕,要不人家怎么老是说跟他打交道气死多过病死,羞死多过老死?这说明他是吵架高手,喷子中的喷子啊,可是那位老爷爷在那里引经据曲,就是不肯进入主题,照这样看来,至少还要一个钟头才能开吵······天哪,要知道昨晚他可是赶了四个生日聚会,睡得比狗还晚,哪里有精力听他废话啊!
邵大使很干脆的把文件夹往面前一竖,往桌上一趴,养精蓄锐准备吵架。
“东亚历来是著名的火药桶,尤其是华国,几千年来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战争,近代更是这样!太平天国之乱历时十四年,死亡人口多达七千万;辛亥革命以来,整个国家陷入极度混乱,持续了半个世纪,流出来的血足以将华夏大地淹没;在内战结束后还不到一年,北京就悍然决定出兵干涉高丽半岛内战(瞧这脸皮厚的,到底是谁先出兵干涉的呀),从而引发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伤亡人数多达三百万!也许你们认为这是
老生常谈,说这一切都过去了,再提也没有意义,不,先生们,请注意,这一切并没有过去!这个古老的国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战,就在十天前,他们向弱小的安南举起了屠刀,导致安南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并且借题发挥,搅乱了南海局势,从而引发一场空前残酷的战争,甚至几乎引发了核战!先生们,尽管华国一再宣称他们是爱好和平的,是真诚的想要融入世界,但是安南战争提醒我们,这不过是美丽的谎言!打从韩战结束以来,这个国家就开始迷恋武力,认为可以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最终成为世界和平的一大隐患!先生们,我们不应该忽视发生在安南北部的惨剧,不应该坐视安南被狂暴的巨龙肆意蹂躏,我们必须行动起来,阻止华国在东亚的侵略行为,否则安南的今天,极有可能是我们的明天!”
查尔斯公爵的演讲大获成功,大厅里响起雷鸣一般的掌声,其中数安南和东瀛代表鼓得最卖力。他矜持的笑笑,等到掌声弱一点了,清清嗓子,说:“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国家,大英帝国决不能容忍哪个国家威胁东亚的和平。我代表大英帝国以及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要求对华国实施经济制裁,直到他们从南海和安南撤军为止!”
又是一阵掌声。
查尔斯得意的望向邵剑辉,这个难缠的没少让他吃苦头的对手今天的表现真是奇怪,直到现在也没有吭上一声,该不会是被打驳得哑口无言了吧?哦,这小子把文件夹竖在桌面上,他在干嘛?
秘书长饶有兴趣的问:“邵大使,你认同查尔斯公爵的观点吗?”
没有人吭声。
邵剑辉附近的外交官都在掩嘴偷笑,搞得查尔斯公爵莫名其妙。秘书长又问了一次,还是不见有回音,查尔斯公爵忍不住了,走到去拿掉文件夹,结果差点没有把他鼻子气歪:邵剑辉正趴在桌面上,睡得极为香甜!妈的,刚才那一番长篇大论人家就当耳边风了,公爵真的想一枪毙了他!邵剑辉身边的阿根廷外交官看不过眼了,轻轻捅了一下他腑窝,邵剑辉呵呵一笑:“别闹,让我再睡一会······让我再睡一会······”
秘书长脸都拉长了。联合国创立至今少说也有三十多年历史了,多少风云人物在这里针锋相对,勾心斗角,他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不过敢当着一百多个国家的代表有面呼呼大睡有活宝,他还真的是头一回见!查尔斯公爵一张老脸更是忽青忽白,恨不得咬他一口。阿根廷代表又捅了邵剑辉一下:“邵,醒醒,轮到你发言了!”
邵剑辉眼都没有睁:“吵什么吵,那个老头还没有说完呢!”
查尔斯公爵阴恻恻的说:“对不起,那个老头已经说完了,轮到你发言了。”
邵剑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脸惊讶:“说完了?这么快!这不像他的作风啊,我还以为他至少要说上三个小时,足够我好好睡上一觉了呢!咳,尊敬的秘书长阁下,尊敬的各国代表,公爵大人的演讲很精彩,很生动,让我们把掌声送给他!”说完率先鼓起掌来。一大票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跟着鼓掌,那掌声可比刚才热烈多了。
热烈的掌声一点点的驱散了磕睡虫,邵剑辉清楚的看到“那个老头”就在自己面前,两眼喷火,他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清清嗓子,煞有介事的扯了扯领带,开始他那忽悠死人不赔命气死人更不赔命的演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