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楚浮玉娇媚的脸蛋爬上一抹红霞,分外诱人。姐弟俩关系缓和之后,她立刻就故态萌发,一双白嫩的小脚丫踩在楚望舒的靴子上,见楚望舒没生气,便顺着杆子往上爬,拿脏兮兮的脚丫子蹭他的裤管。
楚望舒没好气道:“你别蹬鼻子上脸行吗?”
楚浮玉一手端酒杯,一手撑着桌角,低头看了看已经擦干净的脚底,笑眯眯道:“好了!”
抱着膝盖蹲在竹椅上。
这时,帐篷简易竹门响了两下,有人在外面恭声道:“望舒少爷在里面吗?”
“我在!”楚望舒听出是有杨的声音,朗声道:“有杨大夫找我有事?”
对方沉默了片刻,试探道:“方便进来说话吗?”
楚望舒先是看了楚浮玉一眼,朝她胸口努努嘴,楚浮玉丹凤眼一瞪,把领口往上拉了拉。楚望舒道:“进来说话!”
越来越憔悴的有杨进了帐篷,好在一双眸子还算精神,先是拱手,表示礼敬。目光只是在楚浮玉脸上一扫,不做留恋。有杨在楚府做事已有小十年,女儿都九岁了,见到楚浮玉的次数寥寥无几,上一次见到是她十二岁的时候,那会儿已经是春笋般俏丽难掩的美人儿,几年不见,竟是愈发祸国殃民。
“你状态不对,再这般劳心劳力下,身子就垮了,注意别被疫毒趁虚而入。”楚望舒看他气色憔悴,提了个醒。
有杨苦涩道:“临行前,侯爷千叮万嘱,对我抱有大期望。可我自家人知自家事,医术勉强登堂入室,要治好这瘟疫,却是痴人说梦。今日来找七少爷,有两件事,第一,昨夜之事我已有所耳闻,老朽就想问问,那源头真是营外圈养的牲畜?”
“千真万确。”
“这些牲畜大多都是草原土生土长,为何会染有疫毒?不是那蛮夷传过来的?”
“瘟疫传染方式何曾单一过?你忘了惊蛰之后,南雁北归,正是飞鸟大规模迁徙的时节,疫毒从它们身上一路带来东荒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
有杨点点头,又道:“第二件事,老朽今早不仅听闻了昨夜的“荒唐”事,还特地去看了一眼上次您带走的那位千夫长,诊脉后发现,疫毒已经清除干净......”顿了顿,深深作揖:“请七少爷教我!”
楚望舒一笑:“笔墨伺候!”
楚浮玉不理不睬。
楚望舒在桌下踢了她一脚,再次道:“笔墨伺候!”
楚浮玉这才不情不愿的给他在旮旯里翻出一只旧笔,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
“墨呢?”楚望舒瞪眼。
楚浮玉怒道:“我怎地知道?笔和纸还是楚望楼遗留这里的破烂,我上哪给你找墨?”
有杨尴尬无比。
楚望舒伸手拽住她的袖子,把那柄匕首摸出来,以刀代笔,迅速在牛皮纸上刻出整整数十味药材,交给有杨:“这有五副药方,你按时辰给患者煎药,服用三到五天自然痊愈,仅限于染病不久的病人,病入膏肓的就无能为力了。对了,还得同时辅以针灸,这个却不能传给你,晚些我亲自去一趟隔离区。”
有杨捧着那张牛皮纸,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狐疑道:“这几副药方闻所闻为,七少爷是从孤本里寻来的?”
楚望舒笑道:“都是我自己瞎捣鼓,未必就比孤本古书记载的要差,崇古贬今要不得,比之闭门造车还要遗祸无穷。今人站在古人的肩膀上,若是仍无进步,又有何颜面去见后人?医术也是一样的道理。”
有杨心服口服,喟叹道:“七少爷大才,一手堪称造化的医术不说,这份心思远识就让人自愧不如。”
由于心里更偏向温良恭俭前途无量的大公子楚望楼,有杨对这个七少爷谈不上厌恶,但肯定不喜欢就是了。之所以表面上能和和气气,一来是他的不喜欢纯粹出于客观的角度,就像有人喜欢吃萝卜,不喜欢吃青菜。二来他对楚府的勾心斗角有自知之明,无心插手也没能力插手。所以就算不喜欢楚望舒,礼仪上仍然周全。今天算是改观了,一个医术如此高明的少年,让他这与歧黄之术打交道半辈子的人如何能厌恶起来?
满怀期待而来,兴高采烈而归。
“你就这么轻易把方子送人了?”
“那又怎样,这药方治标不治本,主要在预防上,中疫毒不深的人才有希望,况且还得配合我的针灸,他拿去也没什么大用,能彻底治疗瘟疫的方子我还没捣鼓出来,一旦捣鼓出来,光凭一张方子,就值万金,怎能可能白白给他?”
楚望舒目光有杨离开帐篷,忽然被一双冰凉柔软的手捧住脸,他下意识的往后一躲,皱眉道:“你干什么?”
楚浮玉眨了眨那双纯真难掩,妖娆更难掩的丹凤眸子,惊讶道:“让我瞅瞅你是不是戴着张人皮面具的妖精,你真是我七弟?”
楚望舒不悦道:“无聊透顶!”
“真能装啊,”楚浮玉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端详他的脸:“你这几年的争风吃醋都是装出来的咯?暗地里不仅默默修炼,连医术都这么厉害。喂喂,快说,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黄杏坊不会真是你弄出来的吧。”
楚望舒反击道:“五十步笑百步,你不装?楚府上下谁不知道三小姐温柔贤惠,相貌好,性格好,是牧野城一等一的大家闺秀。再瞧瞧你这几天的表现,别人不啐你一口狐媚子才怪。”
楚浮玉很配合的露出祸国殃民的狐媚子神色,秋波暗送:“三姐只在七弟一个人面前才这样,高不高兴?”
楚望舒沉默不语,楚浮玉也没有顺着杆子往上爬,几番磨合之后,姐弟俩已经能把握住那个度,不越雷池。
午时!
帐外,士卒们凑在一起吃大锅饭,昨日已经有过加餐的烤羊肉,今天竟然又加餐了,每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鸡汤,汤上浮一层黄油,几块炖烂的鸡肉,喝上一口,唇齿留香。士卒们一边享用美味鸡汤,一边交流。都觉得今天的加餐和昨夜那场风波有关。
“哎,我听说那个主家来的少爷昨晚想挖坑埋了咱们的牛羊。”
“早知道了,真是不当人子,咱们流血流汗给他楚家卖命,他倒好,居然想把牲畜都给埋了,好比在咱们心口插刀子啊。”
“谁说不是呢,大将军让他来协助咱们抵抗瘟疫,可你瞧瞧他都做了什么,整日游手好闲,装模作样的写了什么二疏十六议,全是瞎扯淡。”
“大将军要是知道了,一准抽他经扒他皮。”
“大将军一世英明,也会有这种不识人间疾苦的混账儿子。”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看看望楼大公子,再看看他,天差地别呐。”
也有不同意的,一个昨晚参与挖坑的士卒大声道:“你们这群二楞头,知道啥?这些鸡鸭牛羊都有问题,昨夜我亲眼见到,内脏里都是虫子,吃了要死人。主家少爷说它们才是这次瘟疫的罪魁祸首。望楼大公子打战是厉害,可眼下军中闹了瘟疫,还不是缩在牧野城享福,有关心过我们这些士卒的死活?这个小少爷就不一样,他不但写了那什么疏,还帮我们老大的老大治好了瘟疫。反正这鸡汤我是不会喝了,你们不怕死,尽管喝就是。”
他这番话说完,立刻遭到身边士卒群起攻之,一个年纪大的士卒更是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骂骂咧咧道:“好哇,原来昨晚你也参与,这事儿老子待会找你算账。在此之前,先跟你掰扯掰扯,你说牛羊内脏有虫子?妖言惑众,前天老子还吃了一锅牛下水,还不是好好的。至于治好了瘟疫更是扯犊子,这瘟疫染上即死,药石无救,谁不知道?”
年轻士卒挨了打,不敢还手,只好瞪着眼睛以示抗议。
“嘿,小兔崽子想造反?有本事你用眼神杀死我......”老卒说完,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卧槽,老尧你咋了?”
“抽什么风啊,喂喂,醒醒!”
“哎呦,没呼吸了,快叫大夫。”
一片混乱。
年轻士卒挠挠头,一脸痴呆状的喃喃道:“我的眼神真能杀人?”
这天,有二十人染上瘟疫,三人不治身亡。
这天,一个震惊全军的消息传出,身染疫毒的千牛千夫长,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