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女子第一位的自然是端阳郡主,端阳身份高贵,自然无人能够越过她去,端阳是所有女子中第一个上场的,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半点不忸怩拖拉,爽朗自信的做派叫众人高看了她一眼,纷纷赞道:不愧是郡主。
排在端阳身侧的是宁国公府的宁芃芃,二人都十八年华,是这一排女子当众年纪最大的,宁芃芃不像端阳乃皇家中人,她的身份要尴尬些许,自裕王妃话音一落后,她立马便将目光紧锁在太子身上,猜测太子会不会亲临,见太子高座在宝座上纹丝未动,本不想上场,是被母亲推上去的。
她志在太子妃位,就连世子妃位都是半点不屑的。
不过,当世子苏走过来后,当看到对方那张脸后,宁芃芃纵使心中不屑,心脏却也忍不住砰砰乱跳了起来。
倒是无关心动,只单单被对方的容颜震惊到了,是一种完全有别于太子殿下华贵优雅的气质,宁芃芃还是头一回见到男子如此貌美,她正惊讶间,便见苏万里摇着扇子来到了端阳跟前,他毫不避讳的盯着端阳上上下下、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好似打量了一番,就跟打量货物似的,尤是端阳端庄大气、恪守礼教,也终究被对方无礼的眼神看得隐隐发怒,就在她将要发作之际,只见苏万里摇了摇扇子,冲端阳摇了摇头,道:“郡主身份尊贵,气质自是端庄高雅,不过我苏某人娶妻是要娶个人回去伺候我的,不是让我伺候的,郡主这尊菩萨还是算了罢,苏某人我可高攀不上。”
苏万里语气直接,先恭维后鄙视,直接毫不掩饰的将端阳郡主品头论足了一番,气得端阳脸都绿了,她只咬牙指着苏万里道:“苏万里你——”
然而话音一落,便见苏万里好似半点没有听到似的,只掏了掏耳朵,直接忽略了她,半眼没往她身上瞧,随即笔直来到了宁芃芃跟前,扫了宁芃芃两眼,又再次口出狂言道:“宁国公之女宁二娘子自是国士无双,宁二娘子毕竟眼可通天,想来不会将苏某人这么个平平无奇的人瞧在眼里,再说了,宁二娘子雍容高贵,将来可是天阶上的人物,这严肃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生紧张,苏某人只想寻个可心的心疼我的,宁二娘子这般的,哎,罢了罢了。”
宁芃芃心比天高,一心只想嫁入东宫,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可是,当被人如此明晃晃的指出,可是□□头一回。
是以,苏万里话音一落后,只见宁芃芃的脸先是胀红了一片,紧接着又煞白一片。
席位上,裕王妃与魏夫人二人脸色极为难看。
身后众人更是一片哗然,只议论不止。
当然,也不乏一些私底下看笑话的,毕竟,端阳一贯高傲,宁国公府一向傲慢,这二人目中无人的态度可令不少人生厌。
而首座上,皇上皇后二人也慢慢淡下了脸。
更令人紧张的,是队伍里,余下二十几名待评价的娘子们——
“梁二娘子文静秀美,就是生得太过羸弱了些,瞧着比苏某人还要虚弱几分,他日到底是哪个照看哪个?”
“杨大娘子瞧着清秀可人,可就是这···这臀部太过干瘪了,我后娘说了,没屁股的生不出儿子,抱歉抱歉,苏家到底是看中香火的!”
“郑二娘子可爱软绵,倒是令人喜欢,就是瞧着太过幼稚了,苏某人喜欢尤物,尤物是什么,你知道么,哎,对了,郑家怎么就上来你一个啊,苏某人记着郑家有两位千金啊,你们家大娘子呢,对,就是那位郑少主,不过她来不来也没关系,她···哦应该是他,嘶···管他哪个她,横竖她来不来都不打紧——”
苏万里一时间化身点评专家,从队伍的最前头,将几十余位娘子们一一品头论足了一番,噢,不对,应该是将所有娘子悉数嘲讽戏弄了一番。
他的狗嘴里噼里啪啦,吐不出半个象牙。
全程没有脏言脏语,甚至没有一句重复的话,却生生用最客气的话语将所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得还是满京颜色最好的几朵花儿,没曾想竟是个口齿伶俐、又极度毒辣的。
他这话一落,整个人京城所有人怕是全都恨透了他罢。
最后,苏万里终于来到了末尾的最后端,最后端是郝卫两家,全是他的表妹,还有一个方静姝,只见苏万里视线在最末尾郝卫两家六个娘子们及方静姝身上来来回回搜寻了好一阵,似乎在搜寻什么人,搜寻了好半天后,微微蹙着眉,似有些不快,最终,只见他将手中的扇子一收,直接举着扇子,一一朝着郝卫六个妹妹及方静姝脸上一一指着,道:“呆,傻,痴,寡,木,横,淡!”
干净利落,以七字爽快作评。
话音一落,六人齐齐黑了脸。
方静姝倒是应了最后一个“淡”,唯有她一脸淡然。
苏万里一口气评价了近三十余人,最后累得跑到坐席上,猛地灌了一杯茶解渴。
他这一番行径,生生将原本喜庆高兴的大好事,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批判大会。
在场的多数小娘子打小娇养长大,何曾受过如此侮辱,有面皮薄的小娘子直接当场哭着跑回了坐席,便是留在场上的,亦是各个咬牙切齿,脸红脖子粗的,就连对面郎君队伍里,亦是一个个气得要去寻苏万里理论,更别提女子席位上那些当娘当姐当妹的,男子席位上那些当爹当兄当弟的,横竖一个个富贵夫人太太是气得当场绿了脸,一个个侯爵公爷大官员是气得吹胡子直瞪眼的。
这苏万里也生生用一己之力将上至皇族权贵,下至四品大员,一次性全部得罪了干净。
宝座上的元帝脸上时而难看,时而古怪。
就连他一时也有些瞧不出这位刚露头的世子了。
本以为是个蠢的,可他偏偏将场上近三十名娘子全部点名道姓认了个全,说他装蠢,却是十足十的将所有人往死里得罪了。
这真真假假,只犹如雾里看花般。
正在这时,一直刚正不阿的陈海陈大人又气得要弹劾人了,元帝沉思了一阵,朝着陈海摆了摆手,只一脸深邃的盯着苏万里看着,看了许久,忽而冲苏万里,道:“整个场上,难不成就挑不出一个令世子满意的?”
说着,还不待苏万里回答,便见元帝抬手朝着皇后身侧的七公主身上一指,冷不丁道:“那世子瞧瞧,朕的女儿够不够入世子的眼!”
元帝话音一落,全程哗然。
就连苏万里亦是愣了一下。
七公主亦是当场愣在原地,过了好一阵,只见七公主蹭蹭蹭从皇后跟前大步走了下来,她走到大殿上,朝着元帝一拜,随即一脸激动气愤道:“父皇,我才不要嫁给这个绣花枕头!还请父皇三思!”
元帝冷冷的看了一眼,道:“昭儿,休得胡闹。”话音一落,元帝再次看向苏万里,只一字一句道:“世子方才能说会道,能言善辩,将所有人都评论了一遍,朕也十分好奇,朕这个女儿在世子眼里,能获得一个怎样的评价!”
说着,元帝双眼一眯,道:“请吧,世子!”
元帝直接将苏万里架到火架上了,苏万里不得不上前走到七公主跟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苏万里方一靠近七公主,便见七公主哗啦一下便将腰间的鞭子抽了出来朝着苏万里甩了过去,苏万里吓得直接捂住胸口往后连番躲闪,忙朝着皇上皇后求助,皇后板着脸,朝着七公主喊了一声:“昭儿。”
七公主这才气得将鞭子一把扔到了身后婢女身上。
苏万里这才摸着胸口一步一步朝着七公主靠近,他在七公主怒气冲冲的架势下,只小心翼翼的沿着七公主转悠了一圈,又忽而一把将脸朝着七公主靠近,眼看就要贴到七公主脸上了,吓得七公主脸唰地一下爆红了,连番躲闪,苏万里这才笑着抱着双臂冲皇上道:“禀陛下,公主自然天上人间,绝无仅有,只有七公主挑微臣的份,哪有微臣挑公主的份!”
元帝哦了一声,道:“这么说,世子中意昭儿?”
元帝话音一落,只见七公主终于从方才的发怔间反应过来,她的脸再次一红,她气得要开口阻拦,然而对上皇后的目光,七公主终究咬牙忍了下来,终未着一语。
片刻后,忍不住朝着苏万里方向看了去。
只见苏万里恭敬道:“未曾自然是中意公主的。”
说到这里,苏万里朝着七公主看了一眼,七公主立马将脸转了过来,避开了他的视线,下一瞬,却又见苏万里继续道:“不过,微臣的娘死得早,刚一生下微臣便撒手人寰了,微臣的娘在生下微臣时身子一直羸弱不堪,微臣刚生下时也险些一并跟了去了,听父王说,微臣是靠着天山上的圣水吊着命吊到了三岁时,这才堪堪留下了一条命,命虽保住了,寿命却有折损,大夫诊断说,微臣活不过三十——”
苏万里此话一落,全程震惊。
却见苏万里苦笑一声,忽而拉拽着身上厚厚的狐裘道:“微臣身子羸弱,畏冷,自打微臣三岁起,父王便将微臣送去南边养病,微臣冬日日日得窝在火炉旁,泡在温泉泡在药水里续命,夏日也得日日裹着这厚厚的狐裘,不能病一场,不能劳累一次,唯恐一次小小的病疾便要了微臣的命,故而此番从西凉到京城走了足足半年之久,实为身子羸弱,几次险些丧命——”
苏万里说着说着,面带悲鸣,又道:“陛下若将公主许给微臣,自是我苏家天大的喜讯,可微臣却不敢保证微臣能否有机会有时间有这个福分善待公主,还望陛下三思!”
说着,苏万里朝着陛下一拜,嘴上说得情真意切,却是委婉拒了这桩婚事。
只是,他这拒婚的理由,似乎···无人能够指责。
同时,所有人全部震撼不已。
世人皆知世子苏身子羸弱,时时病魔缠身,却不知竟病重到了这个地步,联想到方才世子苏刚刚入殿的情景,又看到世子苏身上的狐裘及面目苍白的气色,纷纷深信不疑——
就连七公主,亦是一改之前的怒气冲冲,只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元帝原本有心想要将七公主赐婚给世子,闻言,倒是有所犹豫了,他沉吟片刻,心道苏家的事不宜再拖,这般想着,忽而将视线朝着大殿上环视一圈,最终落到了端阳身上,元帝目光微微一眯,正要开口,不想此时端阳心头一跳,她忽然冷不丁上前一步,朝着元帝开口道:“陛下,您不能只偏袒世子一人。”
说着,端阳忽而朝着元帝一拜,鼓起勇气开口道:“端阳有一事想求得陛下成全。”
元帝怔了片刻,道:“端阳何事所求?”
端阳微微呼了一口气,却是忽而偏头朝着对面郎君队伍里某个方位飞快看了一眼,随即一脸郑重其事的冲元帝道:“端阳倾慕一人许久,端阳恳求陛下为端阳赐婚!”
端阳话音一落,全场再次震惊。
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着上千人的面,为自己求婚,此事实乃数十年难得一回,何况,还是女子,实乃稀世罕见、勇气可嘉。
元帝还未见反应,便见皇后一脸兴致道:“哦,端阳一向慧眼独具,本宫倒是好奇,究竟何人能够觅得端阳芳心,端阳,快说来听听,所求究竟何人?”
皇后言语透着打趣。
饶是端阳鼓足了勇气,这会儿脸也微微红了。
她微微低着头,双手紧紧攥在了一起,良久,只轻声道:“乃京兆府尹之子方修远。”
端阳话音一落,满殿千人齐齐朝着队伍里那道霁月清风般的身影探了去。
一时,全场沸腾。
方修远成了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