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一个脸熟的村民身边站在身出墨绿色制服的邮差。
梁汝莲没有个人印章,签完名后摁手印。
没有网络电话的时代,一封信,一张邮票,所有思念夹在字里行间,慢悠悠的来,慢悠悠的去。电报,非常非常少见,加急更属于天大的事。
电报上只有两个字:速归。
“茹莲,我这就帮你收拾东西吧,对了,你得去省城坐火车是吧。”等送走邮差,杨秀娟紧张地走来走去。
别说她了,林晓萍也不哭了,欲言又止。
她犹豫了下,还是说了:“省城去海市只有上午一班车,到省城需要六个小时左右,你大概要住宾馆,记得去大队开介绍信。”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怕是家中出了大事,最有可能家人遭遇意外。比起这个来,她的事算不了什么。
“谢谢。”梁汝莲向她点点头,“不过,谁说我要回去?”
三人一愣,同时想到梁汝莲的遭遇,但不是怄气的时候,加急电报都来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梁汝莲知大概猜到她们要劝,摆摆手:“我明天回封电报看看啥情况再说。”
她心里非常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婚姻那事呗。
原身长得漂亮,部队大院小伙子众多,身边不缺乏爱慕者。其中有个最讨厌的,从小老往她衣服上抹鼻涕泡,经常欺负的她哇哇大哭。
她给父母告状,父母无动于衷,因为,小讨厌鬼是父亲的上司。
原剧情里,原身虽然恨极了父母,恨不得此生再也不见,但毕竟血脉亲情,接到电报还是回去了。
等发现这事哪里肯,牺牲一次不够还要牺牲第二次?再说她满心里除了宁子海再也容不下第二个男人。
一番大闹之后,就此断绝关系,悲惨人生彻底拉开序幕。
梁汝莲肯定不回去,回去干嘛?她不会和任何人结婚的。
第二天,等大喇叭响了好几遍才不慌不忙起床去大队。
老村长料到她会来,急火火催促:“介绍信给你写好了,请假条直接摁手印。”
同样以为她要回去。
“大概想给我说对象了,我去县城回封电报。”梁汝莲已经
想好了措词,一番解释后请了半天又成功借到自行车,推着自行车走几步想起差点忘记正事,“对了,宁子海昨晚找我,说要向我学习好好表现,主动请缨背驴便便。”
老村长若有所思片刻,眨眨眼:“真是个吃苦上进的好同志,七天是吧,我肯定支持。”
梁汝莲翘起大拇指,回执一笑。
默默道:您真是个老机灵鬼。
如此好消息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当事人。
男知青也起来了,巧了,那天来宿舍要钱时的男知青就在门口站在。今非昔比,如今的梁汝莲可是被池塘命名的女人,加上恐龙化石光环加身,可不敢再随便开玩笑。
宁子海很快被叫出来,一脸柔笑:“来这么早?”
“不不,我家里来了加急电报。”梁汝莲一脸歉意,这种事做不了假,等一出工大家伙都知道,“那啥,挺不好意思的,能不能先还我一部分钱?”
宁子海:“......”
他第一反应是故意的,当着那么多人面要钱,这不故意让他难堪嘛。
然后又感觉不像。
只见对方目光躲闪,分明很惭愧,也许,被电报给惊的想不了那么多。
这会都刚起来,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背后一堆眼睛耳朵。
宁子海咬咬牙,柔声安慰道:“茹莲,你先别急,你父母都是军人,还有两个哥哥在家,没什么事的......”
铺垫一大堆,这才进入主题:“我,我身上只有五块,你先拿去用,剩余的我再想办法。”
梁汝莲似乎急的快哭了,大声道:“你现在不能想吗,我快担心死了,加急电报啊,要不你先问别人借点?”
宁子海:“......”
怎么就一点不懂事不体谅他了呢?
梁汝莲看向他身后:“比如你的舍友,我真遇到难处了。”
众舍友:“......”
其实自从得知这件事后,他们打心眼里看不起宁子海,收女人那么多东西,太不爷们了。
那天被梁汝莲形容笑容猥琐的男知青咬咬牙:“我这有十块,不过,你得给我打借条。”
八十五块可不是小数目,谁知道能不能还上,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可不是梁汝莲,不还钱试试看。
宁子海快控制不住表情了:“好,我给你打欠条。”
鉴于当前情
况,一方面梁汝莲最近太亮,一方面遇到难处又有人表率了,其他几个男知青犹豫片刻,也纷纷出手帮忙。
你五块我十块,凑了五十块。
当然,必须打欠条,用的还是宁子海那支曾经属于他,如今属于梁汝莲,让不少人羡慕的英雄牌钢笔。
这样算下来,只欠梁汝莲三十块了。
梁汝莲客气向几人道谢,收好钱一拍脑袋,报喜般道:“刚才老村长说了,支持你吃苦耐劳的精神,七天的驴便便都交给你。”
宁子海:“......谁让你给老村长说的?”
七天?
一天他都不想好吧,他本来打算今天早上见面找个理由推脱呢。
“昨晚不是你主动要求的吗?子海同志,你可以的,以后我要向你学习。”梁汝莲蹬开自行车支架,向众人挥手,“再见。”
这也算意外收获。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强行要账还真没别的好办法,对方绿茶浓度不算低,万一鱼死网破,怕坏好不容意洗白的名声岂不坏了大事。
男知青就无所谓了。
一个宿舍,慢慢要吧。
还没起出村,遇到个熟人。
温哲军穿着军用背心,看起来刚跑步回来,线条流畅的肌肉挂满晶莹汗珠,非常养眼。
梁汝莲客气点头微笑,自从回来后,两人没再说过话,也没说话的机会。虽然都在挖河,但她站在挖掘机上,基本碰不到。
她看不到,温哲军找了个不被人注意的死角,一直看着她背影消失。
停停歇歇一个小时候,县城到了。
七十年代的邮电局,是人们了解外界的主要渠道,寄信,发电报,还有一分钟天价的电话。
梁汝莲排在发电报窗口,轮到她时,里面的工作人员瞄了眼,冷淡道:“会写字吗?”
梁汝莲:“会。”
“几个。”
“一个。”
拍电报按字收费的,一个字五毛,梁汝莲倒不是舍不得,她懒得说。
接过她要发的字,工作人员表情微妙。
“不!”
速归。
不。
就是这么简单干脆。
电报地址那边,李寒梅面带笑意在厨房一边切水果,一边仔细听外面的说话声。
她面容和梁汝莲非常相似,实际年龄接近五十,但因为文艺兵的原因,保
养的非常好,看起来也就四十。
此刻她心情激动,亢奋,如果不是手艺不允许,恨不得能把水果切的像大饭店那样才能表达内心的重视。
因为外面的小陈即将成为她的乘龙快婿。
前几天政委找她谈话询问女儿情况,当得知是丈夫老领导的儿子时,她还以为女儿只是备选之一,毕竟那可是司令的儿子,虽然两个人从小就认识,但没想过攀高枝。
没曾想,人家态度非常诚恳,这不,得知女儿没有对象,今天拎着烟酒亲自登门拜访了。
整洁简单的客厅里,参谋梁国建坐姿笔挺,见爱人端着果盘出来,宛如对士兵般道:“电报发了吗?”
“发了,发的加急呢。”李寒梅把果盘放下,亲热招呼几句,擦擦手在一边坐下,“昨晚应该就收到了,最快的话,大后天应该就能到。”
小伙子眼睛明亮:“谢谢阿姨。”
“哎哎,真好,一转眼,你和茹莲都成大人了。”李寒梅笑的快成了李牡丹,这样的好女婿哪个丈母娘不爱呢?
男人很多话不方便问,丈夫又是军人,她正要委婉打听点什么,门外传来响亮报告声。
丈夫的警卫兵来了。
梁建军示意两人聊,走出去过了好一会才回来,脸色似乎有些不对。
夫妻多年太熟悉了,李寒梅有些不高兴,什么事能比现在重要?
小伙子似乎也看出有什么事,站起来:“梁叔叔,阿姨,我就先告辞了,还有件事,我妈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份文档不好意思笑笑:“茹莲不是下乡了嘛,我妈那边正好有个空缺,到时候您让她签个字就行。”
那是份某文工团入职表。
李寒梅有点尴尬,她们其实多费点周折也能把女儿调回来,但丈夫不让,毕竟那么多人盯着,好多职位比他更高的子女都在乡下没回来呢,他一个小小的参谋算不了什么。
她不知道该不该收,犹豫看向丈夫。
“收下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结婚后肯定要留在部队。”梁建军摆摆手,“小陈,我就不多留你了,回去后替我给老首长问好。”
一直挥手到对方背影消失,李寒梅满脸笑意散去,不满嘟囔:“你也不客气客气怎
么就收了呢?应该咱们想办法,不然陈司令难免多想。还有,你又不是不知道茹莲的心思,知道不是咱们争取的名额,又要说心里没有她.....”
“哼,她的心思?”梁建军掏出张电报狠狠砸到她身上,“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李寒梅翻来覆去把电报翻了好几遍:“就这一个字?”
电报费贵,但家里不缺那点钱,两人之所以只发了两个很容易多想的字,就怕不回来。
结果竟然没用!
“哎,她真恨上我们了。”李寒梅也生气了,气呼呼坐下喝了口水,“这死丫头,胆子真大了,老梁,怎么办?”
刚才已经把话说出去了,人过几天后就回来,到时候怎么交代?
“老子生她养她,没缺吃没缺喝,命是老子给的。”梁建军拿起座机,拨了几个号码叉着腰道,“我是梁建军,给我接梁卫东.....”
趁等人功夫,李寒梅连忙问:“你找儿子干嘛,他不是正准备演习吗?”
梁卫东是两人的二儿子,前段时间刚当上连长,他完美继承父亲基因,工作能力非常出色。
梁建军不耐烦瞪她一眼:“还能干嘛,去乡饮公社把人带回来。”
李寒梅担忧:“他和茹莲关系从小不怎么好,没少打过架,要不.....让警卫员跑一趟?”
这时,电话那边人来了。
梁卫东似乎不情愿去,又担心什么,几句话之后,梁建军气的狠狠拍了下桌子:“你是军人,服从任务为天职,必须去.....如果她不回来怎么办?你没有手吗?那就把她绑回来,出什么事老子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