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理差不多, 但开飞机可不像玩俄罗斯方块那样按下游戏转换键就行,从平飞到侧飞,需要在瞬间做出一系列高难度复杂动作。
出事到现在, 已经持续了十多分钟,一会上天一会入地。梁汝莲此刻精神绷到极限, 像一根被拉倒最长状态的皮筋,再增加一点点力气,就会断成两节。
三百多里的高速, 十多米的可见度,几乎眨眼间要完成的反应。
她不是不会累, 可以不停运算的机器。
大脑都快超负荷冒烟了好吧。
梁汝莲没法转头, 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咬牙切齿大喊:“上将先生,你在干吗?”
西努克上将茫然啊了声反应过来, 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
同为飞行员,他知道一些极限动作非常耗费心神,虽然想不通这个娇小飞行员是怎么做到的, 但能看得出, 坚持不了多久。
舷窗下面的风景美极了, 层层叠峦隐于白色浓雾之中半隐半现,仿佛来到了了世外仙境。
如果能漫步期间, 说不定能沾上几丝仙气。
然而对于此刻机上的众人来说, 这里是片死地。
里2飞机降落后理论上需要四百米左右的沿跑距离。
绵延山脉,只有蜿蜒小径, 哪里能有合适迫降点。
即使有, 怎么找?
西努克把脑袋探出舱外, 一头花白头发被狂风吹的能拍洗发水广告,他用手遮在眼前挡住风使劲往下看。
一片雾蒙蒙,别说迫降点了,一条小路都看不到。
欧远和资深飞行员也赶了过来,他们刚才就想来,结果刚到舱门口恰好飞机倒立,又给摔了回去。这会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看起来狼狈极了。
见舷窗外情况立刻明白应该怎么做,一个挤到西努克上将身边,一个到无法分心的梁汝莲身后。
最熟悉航线标记物的,还是欧远,往返过几十次。
他以前经过这里的时候,都是一脸陶醉欣赏祖国的秀丽江山,早知道有天会这样,一定牢记可能存在的迫降点。
他大脑高速运转,试图从山的形状分析当前位置,印象中,有几块相对平坦的平原。
然而浓雾如铺絮,视线只能看到没被笼罩的山峰,再加上五千米和两千米完全不一样的高度和角度,昔日熟悉的风景变得陌生。
好在还有能看清的大型标记物。
“150度方向,飞过那座三角型山峰能看到条铁路。”欧远惊喜大喊,“顺着铁路再飞行十五公里,有个空军备用机场。”
“不可能。”梁汝莲快速瞄了眼三角山峰,距离最少还有好几公里,那可不是一加油门就能简单过去的数千米,鬼知道沿途会发生什么。
前方又是险情,飞机紧贴着山峰滑过,梁汝莲实在有些坚持不住,想拉升,结果前方竟然是座高度三千多米的高峰,根本没有足够拉升的距离。
情急之下,又来个强行大翻身,差点把西努克上将给甩下去。
这样的动作还能来几次?
梁汝莲后背湿透,嗓音嘶哑催促:“快!不用非得平地,山路.......湖也行。”
真的要坚持不住了,撞山等于百分百死亡,还不如扎到湖里搏一线生机。
至少她有把握,能保住西努克上将。
整个飞机里的人谁都可以死,唯独他不行,他是华国人民的老朋友,身为主人,要替祖国照顾好客人。
欧远想起了什么,结结巴巴大喊:“降,降,有河,沙子。”
老天似乎被感动,给了条生路,云山雾绕的下方,忽然出现条蜿蜿蜒蜒的淡淡绿色,像条长长的绸带。
那是沙河,盛产优质河沙,之后的很多年里,为国家的建设发展立下很大功劳。
梁汝莲也看见了,毫不犹豫松油门。
降落过程依然险象丛生,短短一千多米,梁汝莲不知道换了多少个角度,左也是山,右也是山。
幸好,越往下雾气越淡。
飞机来到七百米上空,长长的淡绿色绸带变成一条清澈明净的河流,沿途甚至能看到有隐约人影走来走去,那应该是沙场的工人。
可以降落了。
大片大片凸起的沙包虽然不平摊,但中间有用来运输的道路,总比撞山或坠河里好。
梁汝莲迅速分析完毕,果断放起落架,放机翼,准备最后一搏。
五百米!
飞机开始慢速平滑,说慢速只是相对,速度依然有两百多公里。
西努克三人不用吩咐,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探出头扯着嗓子向下方嘶吼:"乡亲们,快点让开,越远越好,飞机马上要降落。"
河旁不知道有多少个沙场,作为航线必经地的下方,本地人不像初次见到飞机的乡饮村村民那般大惊小怪,但同样如今近距离见到。
此刻都停下手里活计,目瞪口呆抬头看着头顶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
没人躲,因为没见过飞机降落,也不知道飞机要干嘛。
三人的撕喊声起到了作用,众沙场人员连忙往远处跑。
梁汝莲轻松口气,接下来,要寻找合适的降落地点。
飞机速度低于一百四十公里,将会降落,此刻二百多,转弯之类的操作开始变得笨拙。
反复盘旋几圈,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出现。
梁汝莲估算下长度,肯定不够,可再也没别的合适选择,冲向沙丘,虽说河沙松软,但剧烈的撞击依然会造成极大伤亡。
一百米!
黄色大地就在脚下。
五十米,飞机高速飞行产生的气流吹起狂沙无数,距离右边螺旋桨最近的西努克上将忽然一声大喊:“快蹲下,护住头。”
里2安装的是两个活塞式螺旋桨发动机,快速运转时会产生巨大的吸力。
细沙子不怎么可怕,未靠近便被气流吹开,而那些体积较大的砂石,会被吸力吸起钻进桨叶,打碎了还好说,打不碎,高速弹起的杀伤力堪比铁砂枪。
梁汝莲何尝不知道,可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三十米!
还好,这片区域的沙子大概是被筛选后的成品,桨叶不停发出嘎吱的撞击声,却还在正常运转。
只要能安全降落,什么都好说!
二十米!
梁汝莲长松口气,接下来,她有把握,可供滑行的距离大概不到二百米,距离里2要求差了一半,但沙子摩擦力大呀,两相抵消,差不多。
十八米!
就在梁汝莲准备踩刹车迎接马上到来的降落时,忽然蹦出的人影吓的她差点魂飞魄散,下意识猛拉驾驶杆。
飞机强行提高数米,呼啸着从几个孩子蹦蹦跳跳的头顶掠过。
梁汝莲来不及怒骂不知死活冲上来要看热闹的熊孩子,前方不足五十米外出现排大概是沙场工人宿舍的房子。
平地依然有雾,就地取材用黄土胚垒成的房子,几乎和河沙一个颜色,谁也没看到。
这么来说,还得感谢几个熊孩子,没有他们,飞机最终可能一头扎进房子,万一里面有人,那伤亡就大了。
几十米的距离,绝对不能停下的。
除非让飞机原地打转,或者收起起落架让飞机机腹擦地皮。
两个都不能用。
附近站满人,原地打转的飞机完全无法控制方向,二百多公里的速度万一冲进人群,后果不敢想。
后者也不行,机腹擦地,意味着爆炸!
拉飞同样来不及,飞机距离地面只有十多米,要拉升,势必撞进前方的员工宿舍。
又是死局!
梁汝莲大脑疯狂运转,时间仿佛静止了,人群,宿舍......
几乎在得出结论的瞬间,梁汝莲猛打方向盘,飞机继续落地,三个轮子像二哈成了精,疯狂刨起漫天狂沙,因为太快太重,摩擦起三道长长的火花。
飞机转向左边,一头扎向筛好的沙子堆。
有赤子之心的不止梁汝莲,资深机长二话不说,飞快扑向西努克上将,用身子牢牢护住,欧远同样双手张开,从另一侧紧紧抱住。
替祖国,照顾好远方来的客人!
轰然一声巨响!
舷窗早已破碎,细细密密如碎金的黄沙瞬间涌向机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个时候,盲飞的作用显现出来。
梁汝莲紧闭双眼,像一座狂流中的雕像,完全依靠感觉,拉升,再拉升,踩刹车,再踩.....
村民们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撼形容了。
几十米的庞然大物,顺着沙堆狂奔,像条翻身的巨大地龙,沿途遮天蔽日。
结局,以螺旋桨有气无力的嘎吱声结束。
它被沙子完全遮盖,转不动了。
大半个飞机转进了沙堆,只有机翼高高翘着露在外面,像一面胜利后迎风招展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