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越走越偏,最终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屋里弥漫着一种腐朽的味道,屋内摆放的不是家具,而是麻绳、烙铁、铁链等刑讯工具。
魏忠贤记得这里是处罚犯错太监的地方,每年宫里都会有十几个小太监失踪,实际上都是死在了这里,在他还是小太监的时候,最怕来的地方就是这儿了。
屋子正中,几个浑身血污的男人被绑在十字架上,气若游丝仿佛随时可能去了,只有一个男子穿着黑色布衣,神情木然的蜷缩在角落里。
见到朱由检带人进来,负责看守的两名军士赶忙起身相迎,朱由检看了眼几个刺客的惨相,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几个刺客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看着让他头皮发麻。
朱由检来到角落里的男子身前,蹲下看着他,“说,是谁让你们刺杀贾华的?”
“魏三爷。”男子木然的说着。
“这个魏三爷是谁?”
“不知道。”
朱由检又指了指魏忠贤,“这件事跟他有没有关系?”
男子抬起头看了眼魏忠贤,又垂下头去,“没关系吧。”
魏忠贤顿时松了口气,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七天前他对崔呈秀的说的那句,总要有人为这事负责。
“没关系么?那我要说有关系呢?”朱由检笑道。
“那就有关系。”
男子神情呆滞的回答着,他的状态无限接近痴傻状态,他只知道要不顺着说话,就又会挨打,又会吃不上饭,又会被一个人关在小黑屋里。
魏忠贤眼睛暴睁,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贾华坚实的身躯,回头一看,贾华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似乎在他眼里,他只是一只待宰羔羊。
朱由检站直身体,轻笑道:“魏卿你再仔细想想,朕说的那两件事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老奴知道。”
魏忠贤冷汗直流,正要说话却被朱由检抢先道:“知道就知道呗,朕只是随口问问,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深纠呢,魏卿你说是吧?”
“是是是,陛下说啥是啥。”
朱由检道:“既然朕说啥是啥,那朕说那个姓毕的正在赶来京城的路上,那就是咯。”
魏忠贤低着头,惶恐道:“是,再有几天毕懋康就能赶到京城,为陛下效力。”
“很好。”
朱由检点了点头,脸上开始有了笑意,“既然事已落定,那明日就启程去汉中吧,到了汉中安度晚年,不要再理朝堂事。”
“老奴遵旨。”
……
送走魏忠贤后,朱由检来到另一间偏殿,这间偏殿里住的是浙江文士张岱,也就是那天放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醉汉,朱由检也核实了,这句话的确是他说的。
“陛下驾到。”
伴随一声太监传呼,正在殿里看书的张岱赶忙起身相迎,“草民张岱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了吧。”朱由检摆了摆手,坐到了书桌前,“那天你说八股取士是朝廷弊端,朕深以为然,坐下跟朕仔细讲讲。”
张岱施然一礼,坐在了朱由检对面偷偷打量着这位少年天子,朱由检长的很清秀,在象征皇权金盘龙纹帝袍的衬托下显得愈发俊朗,大有少年明主之风。
张岱不得不承认,这位新即位的天子比他想象中的更年轻,更有明主气质。
“草民认为,我朝所用的科举制度限制了士人自由表达的想法,还有为了照顾排比对仗,内容又容易流于敷衍、空疏,所以草民认为八股取士为误国之策。”
朱由检在心中叫了声好,明朝之亡,与历代皇帝所采用的“用以销磨豪杰之志气”的极度专制主义文化政策有直接关系,八股取士这颗毒瘤必须摘除!
表面上不动声色道:“既是误国之策,那我朝历代君主为何不加以阻止?”
“虽销磨豪杰之气,却也是统治术之一。”
说出这话的张岱明显紧张了许多,脸上肌肉绷紧,他这话完全可以用大逆不道来形容,但他此生可能只有这一次与天子对谈的机会,他必须阐明自己的主张。
“你好大的胆子!”朱由检笑了倒了杯茶水送到张岱面前,“不过朕喜欢。”
听到这话,张岱激动了,拿起滚烫的茶水一饮而下,神情热切的望着天子,在这位少年天子的身上他看到了实践自己主张的希望。
“如果不用八股取士之制,朝廷该以何种方式选拔人才?”
看着天子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张岱知道,天子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与天子一致。
“草民建议,可在各地设立小学堂,朝廷应强制让所有七岁以上的孩子都可以学堂接受教化,不求让他们作经研学,起码让百姓从小就知道孰可为孰不可为。
再创建各类大学堂,念完小学堂的孩子可以通过公开考试的方式进入自己想进的学堂,朝廷每年从中选拔优秀人才任用为官。”
“好!”
朱由检失声叫好,他还以为张岱会说出一番古板教条的话,却没想到张岱口中的策略就是后世采用的高等教育制度,和他所想施行的是同样的方案。
八股取士注定要被高等教育所取代,谁也无法阻挡这个大势。
朱由检长舒了口气,“朕以为普天之下除了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想到这个选才制度,直到今天。张岱你的主张就是朕所想做的,你可愿为朕施行此类教育?”
张岱激动的一时难言,单膝跪倒在地,“草民愿为陛下驱驰。”
“朕封你为侍郎,着你在北直隶各卫所设立小学,在京城设立帝国大学,开设各类学科,有教无类。”
“草民,哦不,微臣遵旨!”
张岱激动道:“陛下,家父也为八股取士所误,微臣请调家父入京与朝共执此事。”
“这简单,朕下道旨意便是。”朱由检大手一挥,以他天子之尊,从地方调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刚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王承恩的声音,“陛下,白指挥使求见。”
“知道了,朕这就去。”
朱由检理了下衣衫便向门外走去,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听张岱在后边喊道:“陛下,微臣还有一道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请下旨让天下女子不得研习书卷,不得出门抛头露面,陛下,陛下……”
朱由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