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秋日,天高气爽,人却依然慵懒。
午饭后黛玉便又睡了,近日来她夜里总是睡不安稳,不过一两个时辰便会被腹中的孩子给闹醒,想着小家伙随着长大了越发的调皮,黛玉的一颗心便完完全全的系在孩子身上。每日里好吃好睡,但凡不开心的事情都不去想不去问。自然,有太妃的再三叮嘱,王府里的奴才们一个个也不敢做哪些没眼色的事情。
太后的病却越发重了,连着几日腹泻不止,人便迅速的瘦下去,不过七八日的光景,整个人便形同枯槁,纵然每日用渗汤吊着,也不过是徒留一口气罢了。
水溶从外边回来,一身的疲惫,进屋时却发现黛玉安静的睡在榻上。深秋澄静的日影透过窗纱,映在她的脸上,温暖而明晰的一点光,淡得像蝴蝶的触须,却无法触手可及。风吹过花影摇曳,眼前的容颜依稀如同在梦中一般,那些迷离的光与影,宛如瞬息光华,流转无声。
紫鹃端着一盘葡萄从后门里进来,见水溶站在门口发呆,忙上前去悄声请安:“王爷万安。王妃睡了有一会子了,睡前说想吃葡萄,奴婢去取了来。这会儿只怕也该醒了。”
水溶抬手,紫鹃忙把手里的水晶盘子交给他,悄声一福,转身退下去。水溶抬手扶开门口的珠帘进屋,黛玉便被这轻微的声响弄醒了。慢慢的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见他端着葡萄站在自己跟前,不由得笑道:“王爷怎么做起这等杂事来了?这是刚回来么?衣服也不换,瞧着一身的风尘。”
说话间,黛玉已经起身,一边抬手整理着自己的发髻,一边唤紫鹃:“去取了王爷的衣裳来换下。”
水溶站在黛玉的跟前,仰着脖子让黛玉把他的外袍纽扣一颗颗解开,然后把外袍褪下来,回头看时却是兰姿拿着水溶的衣裳进来。黛玉将换下来的衣服交给她,吩咐道:“送去浆洗。”
兰姿答应着,抱着衣服出去了。黛玉亲自给水溶换上干净的衣服,又问:“累不累?要茶么?”
水溶搂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不累,只是很想你。”说着,便拉着她坐在榻上,抚着她的脸颊,低声说道:“太后怕是不行了。万一真的有事儿,你怀着孩子……我很是担心,真不知此事该怎么办才好。”
黛玉心中一惊,前几天进宫去看太后,还同她说了几句话,不想这么快就不行了。
水溶揽着她的肩膀,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窝里,难过的说道:“太后很疼我,她若真的不行了,丧事上我肯定要忙的磨不开身。太妃也势必日日进宫守灵,你有身孕,或许可免去每日进宫。但家中之事却少不得由你来操持了。想想此事,我真是不舍。”
黛玉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家中之事王爷不用担心。只是太后灵前我不能周全了。”
水溶又叹道:“若太后的事情真的出来,李氏也不能关在静淑院里了。若她出来走动,又怕家里不消停。你能应付得了么?”
黛玉微笑着坐直了身子,看着水溶的脸问道:“若我给她树正妃的威风,王爷该不会心疼她吧?”
水溶忙道:“那怎么可能?我如何会心疼她?若是她对你不敬,立刻就打发到城外的庄子上去吃斋念佛去。”
黛玉笑了笑,摇头说道:“只要王爷不心疼她,就不用担心我。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自保总还可以的。”
水溶低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要记住,时刻都不能委屈了自己。”
黛玉又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一时丫头上了香茶,水溶喝了半盏,便和黛玉一起去太妃那里请安。
二人刚出了静和院,便见前厅当差的婆子匆匆进来,见了二人忙上前请安。水溶因问:“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样子?”
那婆子回道:“回王爷,李夫人来给太妃请安了,在前面候着呢,奴才进去请太妃的示下。”
水溶看了一眼黛玉,问道:“哪个李夫人?”
黛玉轻笑:“你还问我,哪里还有别的李夫人来?人家许是听见她们家姑娘被罚去思过了,特意上门来讨公道的吧。”
水溶冷哼了一声,对那婆子吩咐道:“去叫她进来,我倒是要看看她如何讨公道。”
那婆子忙答应着回前面去见李延胜夫人。
李夫人等在前厅,心里本就有些忐忑。原来女儿出嫁后的第三日她准备好了迎接女儿回门的,不想到了那天等来的只是陪嫁过来的丫头宝珠。宝珠回来后哭哭啼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李夫人当时便哭了起来。想着自己的女儿新进门便受这样的欺负,心里多少有些不甘。然她也清楚,太妃对自己女儿不满,而不是王妃,与寻常的争风吃醋不同,若是女儿过不了太妃那一关,将来在北静王府是没好日子过的。
只是她又不甘坐以待毙,好歹忍了这几日,终于等到第九日上便带了重重的礼物登门赔罪来了。
传话的婆子进去报信,是得了李夫人的好处的,不然哪里会那么着急进去见太妃?只是却不想半路上遇到了王爷和王妃,当时听见王妃似笑非笑的说了那两句话,又见王爷动了怒气,那婆子便屁颠屁颠儿的回来给李夫人报信道:“哎呦呦,我的老夫人啊,我们王爷和王妃恰好出门遇见奴才,奴才便跟王爷回了您来的话儿,王爷说了,教您进去呢。不过……”
李夫人见这婆子欲言又止,又忙从袖子里抽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悄声说道:“凡事还请嬷嬷多多提点。王爷还有什么话说,请嬷嬷明示,我便感恩不尽了。”
那婆子拿了银子之后,方叹了口气说道:“刚才我们王妃似乎有些不高兴啊,夫人进去后还是小心为是。”
李夫人忙问:“哟,王妃因为什么事儿不高兴啊?”
那婆子看了看左右无人,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王妃说,人家许是听见她们家姑娘被罚去思过了,特意上门来讨公道的吧。夫人听听这话可是好话么?您进去后可要小心应对才好,不然的话,惹恼了我们王妃,这趟不但不能帮了侧妃,估计更难了。”
李夫人听了这话暗暗地咬牙,心想但凡有什么事儿只要遇见这个王妃便总没个好。
那婆子见李夫人不说话,便笑了笑,说道:“夫人,快些进去吧,若是让太妃等的久了,更不好。”
李夫人忙笑道:“是啊,看我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烦请嬷嬷带路吧。”
天气将近十月,也渐渐地冷了。瑞萱堂里虽然还没用地龙,但屋子里那一尊错金大鼎里却燃上了银丝碳。纵然屋宇深广,有那缕缕暖气和着龙涎香的味道渐渐地氤氲开来,暖洋洋的令人发懒。
太妃这几日心情不好,一来担心太后的病情,隔日总要进宫去探视一番,二来她也担心太后的事情若真的出来了,黛玉怀着身孕有不知该如何是好。以她的身子,若每日跟着进宫举哀,必受不了,若不去,又失了皇家的体面,让外人瞧着不像话。再加上家里还有个不叫人省心的侧妃。因此,太妃一听说李延胜夫人来了,便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道:“她来做什么?我身上乏得很,哪有功夫跟她说笑。”
水溶听这话,便看了黛玉一眼,说道:“既然这样,就让王妃去见她吧。人都来了,总不好不见就让她回去。”
太妃点头说道:“言之有理。王妃就去见见她吧。反正以后这些事情都是你屋里的事情,你也要学会料理才是。只不可着急,不许伤着我的孙子。”
黛玉忙起身应道:“儿媳知道了。”
水溶身为王爷,不便见女眷,便叮嘱道:“就在外间见她,我在里面陪着母妃说几句话,回来咱们一起回去。”
黛玉点头应道:“好。”然后起身出去外边的花厅见李夫人。
太妃待黛玉走后,看了水溶一眼,抿嘴悄声笑道:“如今你是一时也离不了你媳妇了。”
水溶也笑:“母妃不也整天把她带在身边么?难道母妃心疼孙子,儿子就不心疼儿子了?”
太妃点头道:“这话倒是。”
且说黛玉从瑞萱堂的西里间出来,到得正厅刚坐下,李夫人便随着那婆子进来了。
李夫人进门见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丫头侍立在一旁,并不见太妃,不由得一怔。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见东窗下有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便赶忙回头,却见黛玉穿着一身银红色西番莲洋线番羓丝的对襟褂子端坐在榻上低头品茶,旁边站着一个俏生生的丫头,梳着双环髻,却是一身紫衣。于是不敢怠慢,忙转身紧走了两步,上前跪拜:“臣妾参见王妃,给王妃请安了。”
黛玉微微一笑,把手中的茶盏交给紫鹃,轻声道:“夫人请起来吧。”
李夫人又磕了个头,方才站起来又赔笑道:“不知太妃身上可好?这几日听说宫里的太后病了,太妃必然每日进宫探视,必然很是辛苦吧。”
黛玉依然淡淡的笑着,点头说道:“夫人所言甚是。太后乃太妃的母后,母女情分在哪儿,太后生病,太妃心里自然难过焦虑。不过劳夫人挂念了,这几日虽然有些劳碌,但太妃的精神也还好。”
李夫人笑道:“是啊,太妃的身子骨一向强健。”
黛玉见她没话找话,却一直不开口问她女儿的事情,便轻轻地叹了口气,问道:“夫人今儿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李夫人忙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听说清芬那孩子不听话,惹太妃生气了,所以特来陪个不是,再就是求王妃开恩,让臣妾把她带回家去好好地管教管教,省的以后还叫太妃和王妃生气。”
黛玉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她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李夫人一眼,笑道:“夫人是怕侧妃在王府受了委屈吧?”
李夫人连忙摆手,福身上前,赔着笑脸说道:“不不……王妃错会了臣妾的意思了。臣妾是怕她留在府上惹王妃生气,王妃如今怀着身子,可是最娇贵的,怎么能生气呢。臣妾是有些私心,不过是怕那丫头惹太妃和王妃生气,若有个好歹的,她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黛玉轻笑:“原来夫人是想抱住侧妃的命才想了这么个好主意。”
李夫人听了这话,额头上便渗出汗来,心想这个王妃的嘴巴真是比刀子还锋利,怎么句句都把人往死路上逼呢!只是她心里再不满再不痛快,也不得不继续讨好的笑着,陪着小心说道:“王妃恕罪,是臣妾的拙嘴笨腮的不会说话,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王妃不要跟臣妾这种粗人一般见识。”
黛玉又笑:“李夫人不要着急,且坐下说话吧。”
紫鹃便转头吩咐小丫头:“去给夫人搬个凳子来。”
果然有小丫头搬了个绣墩来放在李夫人身旁,李夫人忙福身谢坐,又道了一声僭越,才敢坐下。屁股一挨着凳子,她才觉得自己的双腿竟然有些麻木了,想想之前在太妃跟前也没站这么久过,心里不免又记恨黛玉几分。不过她倒是有涵养的,心里越是记恨,嘴上就越说些和软的话:“王妃心底善良,宽宏大量,自然不跟我们家那丫头计较。是臣妾愚昧,从小娇纵坏了她。养成了她这不知好歹的性子,太妃和王妃不跟她计较,是我们的福气。”
黛玉回头看了一眼刚过来的徐嬷嬷,问道:“母妃醒了么?”
徐嬷嬷会意,忙低声说道:“没有呢,太妃睡得正沉,所以奴才有空儿过来服侍王妃。”
黛玉点点头,又对李夫人说道:“你放心,她进了我们王府的门,自然就是我们的人。她好与不好,都有太妃教导呢。难道你还不放心太妃?”
李夫人登时没了话说,只得讪笑着说道:“太妃肯教导她,自然是她的福气。”
黛玉笑着点头:“这不就是了?她虽然是侧妃,但也只在我之下。这个家里上上下下的奴才哪个敢为难她不成?或者说,我们王府里的吃穿用度都比不上贵府上?”
李夫人忙站起身来说道:“不不,臣妾不是那个意思,王妃千万别错怪了我们。”
黛玉笑道:“既然这样,那就不用多说了。”
李夫人忙福身道:“是臣妾鲁莽了,还请王妃不要跟臣妾一般见识。臣妾叨扰了这么久,王妃必然累了。臣妾告退,谢王妃今日一番教导。”说着,便跪下去磕头。
黛玉站起身来,抬手搭在徐嬷嬷的手臂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夫人说道:“夫人闲了只管常来,等忙过了这几日,太妃自然设宴招待你,今儿太妃累了,我也乏了,就不留你了。”说着,便往里间去了。
李夫人磕完了头站起来,紫鹃上前笑道:“夫人,奴婢送您。”
李夫人强作笑脸点头说道:“有劳姑娘了。”
黛玉进了西里间,水溶已经笑意盈盈的起身,上前去拉了她的手至太妃跟前坐下,说道:“玉儿这伶牙俐齿真是叫人从心底里打怵啊。”
太妃啐道:“别胡说。她作为你的王妃,若是那种软柿子,将来怎么为你打理府中这些琐事?你看看那些诰命夫人王妃太妃们哪个是好缠的?若是你媳妇一味的逆来顺受,一点威严也没有,你又有什么脸面?”说着,又拉过黛玉的手拍着笑道:“你很会说话办事儿,今儿李延胜的夫人来我们府上,本就没有什么善意,她那几句话母妃听着就有气。分明是她没教导好女儿,还有脸来说接回去。难道我们王府是客栈酒馆么?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成什么体统?”
黛玉忙笑着劝道:“母妃跟她那样的糊涂人生什么气。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也不值得。”
太妃笑道:“是啊是啊,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咱们不生气。今儿晚上有什么好吃的没?咱们一家子好不容易凑齐了,也该好好地吃一顿才行。”
徐嬷嬷忙笑道:“准备了火锅,还有新鲜的鹿肉,不知道太妃喜不喜欢。”
太妃忙道:“有鹿肉,倒是烤了吃更好。”
水溶便吩咐道:“那就叫她们预备铁篦子和炭火来,再把生鹿肉切好腌起来,等会儿儿子陪着母妃喝两杯。”
太妃越发的高兴,笑这对徐嬷嬷道:“这样最好,你快去叫她们准备了。我身上酸痛得很,正要吃两杯酒方能睡个好觉。”
徐嬷嬷忙笑着出去吩咐。当晚,太妃和水溶母子二人相对而酌,黛玉在一旁陪坐说笑,只捡着爱吃的吃一点,酒却不动,只叫人把新贡进来的橙子剥了皮儿碾成汁用水晶被子盛了应个景儿而已。
却说李夫人回到家中之后,只觉得脑门子气得一阵阵的疼,肚子里又有一股气没地方撒,恰好龚氏递了一杯热茶来,她又不顾的冷热掀开茶盏的盖子便喝,熟料茶太烫,一口热茶喝进去,顿时把嘴巴舌头都烫的生疼,于是忙扭脸喷到地上,愤然将茶盏摔到地上,骂道:“不知死活的贱妇!你要烫死我么?”
龚氏被莫名其妙的骂了,心里也不痛快。无奈她是婆婆,自己是儿媳,却不好与她对着骂。只是这口气难忍,于是冷笑道:“夫人何处受了冤枉气来,回来只冲着妾身撒?妾身一天到晚的料理内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我又没出去找野男人,怎么就成了贱妇了?”
李夫人虽然不算是什么书香门第出身,但跟着李延胜这些年在官场上混,也算有了几分体面。今日在北静王府受气倒也罢了,回来又听儿媳妇这些话,又哪里能忍得下?于是冷笑一声猛然抬手狠狠地抽了龚氏一记耳光,并指着她骂道:“婆婆说话,也有你顶嘴的份儿?若不是你这贱妇当初出去胡说八道,我们家能是今天这样么?你还跟我顶嘴,真是反了你了!”
龚氏被抽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她先是一懵,继而便撒起泼来,索性把自己头上的钗环尽数撤掉,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又哭又闹的叫嚷起来:“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活够了……我给你们当牛做马这几年你们也使唤够了……杀了我你再去娶好媳妇,正好又多一副嫁妆使……”
府中的丫头婆子有怕事儿的早就躲了起来,有些自以为有脸面的便进去劝说。
李夫人气得浑身打哆嗦,强撑着一口气骂道:“把这贱妇给我叉出去!”又指着自己的贴身丫头吩咐道:“你去把大少爷叫进来,让他好生看看他的好媳妇!真是贤德淑良,无人能比啊!”
李良崇原本出去了,此时不过刚回来,正在房里跟小丫头调笑,忽见上房的丫头急匆匆跑来回道:“大爷大爷,不好了,大奶奶正在夫人的屋子里闹呢!夫人叫你立刻过去。”
好事儿被撞散,李良崇也是满肚子的邪火儿没地方撒,于是骂道:“闹什么闹?直接捆起来丢马圈里去拉到!”
在他怀里的丫头是龚氏的陪嫁丫头,听了这话便啐道:“呸!这也是大爷说的话?好不好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奶奶跟了大爷几年,就是这样的结果?”说着,便推开李良崇自己掩了衣裳匆匆出去了。
李良崇怀里没了美人,便生气的扯上衣裳,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终于发现墙上的宝剑,于是抬手摘下来便往外冲去。
龚氏的陪嫁丫头见李良崇拿着剑出去了,心知不好,忙一路追着往上房去。他们两个赶过来的时候,龚氏还在李夫人的屋子里撒泼,李良崇进院门便嚷道:“该死的贱妇!再撒泼老子诛了你!”
李夫人听见儿子来了,心里越发的生气,便对着门口骂道:“不知死活的下流种子!还不把这泼妇给我叉出去!我……我这就死给你们看!我也不活了,索性大家都死在这里,乐得干净!”说着,她便要去撞头。
婆子们赶紧的上前拉住,七嘴八舌的又叫又劝。李良崇听见母亲寻思,心中怒火更盛,一脚冲进来,仓啷一声拔出宝剑,便冲着龚氏刺过去,并一边骂道:“该死的贱妇,你作死,爷就成全了你!”
龚氏还不知死活的坐在地上大哭大叫,尚不知那利剑已经到了她的背后。龚氏的陪嫁丫头气喘吁吁的跟了进来,眼见着李良崇的剑就要刺过去,吓得尖叫一声冲上去推了李良崇一把,李良崇身子一歪,剑走偏锋,只划了龚氏的后背一道之后,刺到了旁边的绣蹬上。
那丫头的一声惊呼,把屋子里的人都吓傻了。哭骂之声立刻停住,乱哄哄的屋子立刻安静下来。
那绣蹬乃红木所制,十分的坚硬,李良崇的剑并未刺进去多少,只把绣蹬给戳倒在地,咕噜噜滚了几圈后便停了下来。
龚氏只觉得后背上有丝丝凉意侵入骨髓,伴随而来的便是彻骨的痛,她尚且不明就里,只慢慢的回头看时,却见一串串的血珠子溅在李良崇和那丫头的脸上,那丫头还压在李良崇的身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雪白的肌肤上那猩红的血点子正缓缓地往下流淌着,触目惊心,分外狰狞。
“啊——”龚氏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声尖叫,顿时昏厥过去。
龚氏的陪嫁丫头登时清醒过来,一边扑向龚氏,一边大声叫道:“杀人啦!杀人啦……奶奶醒醒啊……奶奶……”
李夫人和李良崇顿时惊醒,满屋子的人便如炸开了锅一样,比先前更乱了几倍。
这一个夜晚,注定了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李延胜在兵部料理公务至深夜方回,见家里鸡飞狗跳的不成样子还没来得及发火,便有家人匆匆进来,回道:“老爷,宫里传来消息,太后薨逝了。”
李延胜心里咯噔一下,身上顿时觉得一阵阵的寒意,皱眉问道:“皇上可有旨意传出来?”
家人躬身回道:“此时还不知道,这话儿是娘娘宫里的张公公叫小太监王喜悄悄地传出来的。圣旨恐怕还要过几个时辰才能下来。此时,皇上正在审问太医。”
李延胜皱着眉头看了看外边沉沉的夜色,忍不住叹道:“真是多事之秋啊!”
果然,三更时分便有旨意传出来,令四品以上文武官员皆入宫举哀,五品以下文武官员皆在家听候旨意。
李延胜原本身为二品大员,如今不过是个从五品,自然是不用进宫举哀了,并且,他也是有心无力。面对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的夫人,和垂头丧气的儿子,还有重伤的儿媳,这个曾经征战过沙场的将军顿时有了一种山穷水尽的感觉。
太后薨逝,水溶和太妃皆入宫举哀,黛玉有身孕夜间不宜出府,况且太后刚薨逝,她也不好接着过去。太妃命她好生呆在府中,等天亮后再进宫去。宫中之事,她一力承担。并叹道,实在不行,就让李氏出来随她进宫举哀,也不想让黛玉挺着个大肚子进宫去来回的折腾。
毕竟这种事只要大面上看的过去就好,尽到君臣之义也就罢了。纵然是在百姓家,也没有外甥媳妇给外祖母去守灵的道理。
水溶虽然不愿意让李清芬在这个时候出来搀和,但十日禁足已经满了,况且她已经入府,若无大错,休出门去是不大可能的,若是怕被别的王府揪住错误,也只好让她出来暂时凑数了。
黛玉也很是感念太妃的疼爱,虽然知道太妃是冲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但这份情谊却是实实在在的。否则以黛玉的身子,大半夜的起来折腾入宫之事,怕是熬不到天亮便要小产了。
水溶临走前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又叮嘱紫鹃好生服侍,方才去了。
夜半三更时分,黛玉在梦中被猛然惊醒,睡是不能的了,只好靠在床上出神。
紫鹃只得披上衣服进来陪伴她,因怕黛玉害怕,遂又把雪雁,翠羽和兰姿都叫进来,说道:“索性大家都睡不成了,倒不如凑在一起说些话混一混,等一会儿王妃困了也好接着睡。”
兰姿忙道:“既然这样,那奴婢去吩咐小厨房捅开炉子给王妃做点吃的吧。”
黛玉点头道:“我正觉得饿呢。昨晚和太妃王爷一起只顾着说笑,到底没吃多少东西。昨晚那山药粥倒是好,你问问她们还有没有,若有,且热一盅来,你们也顺便吃点吧。”
兰姿答应着下去,翠羽便去准备碗筷筋箸,雪雁去收拾矮榻,摆上了炕桌。
黛玉便拉着紫鹃,悄声的问道:“我之前叮嘱你的事情怎么样?”
紫鹃便靠在床上挨着黛玉,低声说道:“奴婢悄悄地打听过了,兰姿并不是这府里的家生奴才,她六岁时被水安买进来原是要给他老婆使唤的,水安家的却忽然发现这丫头识字,又细问她家的家世,却说是南边来的,家里因被连累,抄了家的。之前也算是富足家的小姐。水安家的想着让一个做过小姐的人给自己使唤,未免糟蹋了,才将她送给了太妃。太妃也是看中了她读过书,才留在身边教导了几年,后来给了王爷。”
黛玉叹道:“这么说来她倒是个可怜人。”
紫鹃又悄声说道:“这些日子奴婢一直点拨她,她倒是个聪明人,之前那些心思也绝了。主要是太妃如今看重王妃,再也没单独叫她问过什么话儿。她倒是个细心的,主子觉得她顺眼,奴婢便叫她进来服侍。”
黛玉笑道:“罢了。你瞧着办就是了。不过如今太后的事情一出来,恐怕你的婚事也不能大办了。再说了,纵然你嫁过去,依然每日过来当差,我是离不得你的。”
紫鹃羞涩的笑道:“王妃三句话说不完就要取笑人家。”
兰姿刚好端着山药粥进来,笑道:“这粥他们一直在炉子上炖着呢,这会子刚好用。”
雪雁和翠羽忙凑上来服侍着黛玉往矮榻上去吃粥,黛玉用了大半碗,剩下的便叫她们四个人分了。
然后主仆几人又围在一起说了会儿闲话,黛玉的困意又上来时已经是四更天的光景了。黛玉便要不睡,紫鹃劝道:“好歹再睡一个更次,等天亮了进宫也来得及。”
黛玉听她的劝,果然又躺下睡了。折腾了大半夜黛玉困极了,一觉睡到天亮才醒。
起来时,水溶和太妃已经从宫里出来,太妃一脸的悲痛,水溶也很是难过。黛玉接了二人进来劝了一阵子,又瞧着太妃用了点早饭,太妃说道:“按照规矩,我们每日都要进宫的。下午还要进去磕头,我已经同皇后说了,你有身子,不宜来来回回的折腾,这几日就别进去了。等过了头七你再进宫去给太后磕头。三七之后准备送灵柩去安奉皇陵,你也不必跟着去了,到时候只叫李氏随着我走一趟也就罢了。”
黛玉忙答应着,又谢了皇后的恩典。
水溶叹道:“母妃节哀,这一个月的光景且有的累呢,昨晚半夜进宫,这会子也必是乏了,请母妃进去躺一躺,下午时儿子再过来,咱们母子还要进宫去。”
太妃叹道:“你也累坏了,且跟王妃回去睡一会儿吧。我这里也不缺人伺候。你们白守着我也是伤心。”
徐嬷嬷忙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太妃请节哀顺变。您看着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也该保重自己个儿的身子。”
太妃看了看黛玉隆起的肚子,仿佛看到了几分希望似的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们不必为我担心。”
水溶和黛玉服侍着太妃进卧室后,又叮嘱了徐嬷嬷一番方双双退出来。
回房后水溶颓然歪在榻上,拉过黛玉来搂在怀里,叹了口气说道:“玉儿,人生真的很短。我们要好好地过。”
黛玉看着他憔悴的脸上眼窝微陷,忍不住抬手揉着他的太阳穴,劝道:“你不吃东西,就再去床上睡一会儿吧。看你这个样子,真是叫人担心。”
水溶‘唔’了一声,又低头去用鼻尖蹭着她的脸颊,一边嗅着她领口里散发的阵阵幽香,一边轻声哼道:“你陪我去我才行,不然哪里睡得着呢。”
黛玉自从和水溶相识以来,他都是一贯的强硬冷漠,偶有柔情似水,也带着几分刚强。今日还是头一次听见他用这种撒娇耍赖的口气说话,心中不禁一软,叹道:“我陪你就是了,何必如此。”
水溶满足的微笑着,坐直了身子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忽然伸手用力把她抱起来往卧室里走去。丫头们见状,纷纷转身扭脸,一个个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题外话------
亲们,刚好刚刚好,九千字哦!
哈哈哈o(n_n)o哈哈~
记得留下票子,不然珠珠会撒泼的。
另外,没有收藏新文《吾家小妻初养成》的,速度去收藏哦!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