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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夏, 夜越来越短, 夜里没睡几个时辰,睁眼天儿就亮了。
今儿个是河洛公主十六岁生辰,方氏心里有事, 睡不安稳, 四更天就起身去收拾。大公主在白马寺, 郭满人也不在府里, 方氏不必操心其他,一早便坐上入宫的马车。
像她这般早的不止一家, 宫里赴宴, 参宴的世家贵妇们自然不敢怠慢。方氏走得巧, 路上碰到了镇北将军府的马车。
两家本就是世交,早从三代起便相交颇深,自然不会因为惠明帝忌讳而断了来往。这般凑巧遇上,元氏干脆就上了周家的马车。沐长雪如今也在宫里头, 两家主母想到一块儿去,俱借着今日的机会去见见女儿。
入了宫, 迎头就有小太监等着。见着高官家内眷的马车, 小跑着便过来牵马安置。
元氏方才在马车上就跟方氏大吐口水,跟周家当初境况差不多少,为着一双儿女的亲事折腾得夜里难眠。元氏还不知娴姐儿被留牌, 她也早早得知了消息, 心里就怕宫里那位拿她家雪姐儿去和亲。
方氏知道她是想多了, 雪姐儿无事, 有事的是她娴姐儿。不过想着耶律鸿的品貌不错,于是跟她说了实话。
两家人本就关系亲厚,方氏不瞒她,元氏听罢心里就松了口气。转头再看方氏,同心而论,为娘的心,知道方氏心里不好过,她便也不知说什么话安慰她好。
顿了顿,元氏只能安慰她:“既然你都亲眼瞧了那孩子不错,那便不算辱没了娴姐儿。妹妹且放宽了心,娴姐儿那般乖巧懂事的姑娘,往后福气大着呢!”
方氏心里也是这般安慰自己的。
拍了拍元氏的手,到底没提沐长风。娴姐儿自己一厢情愿,她总不会为女儿的一点小心思就迁怒将军府。
两人压低嗓子说得极小声,前头引路的內侍没听见。光听到点点气音,心道,都说周家与镇北将军府两家极其的亲厚,这下看到两家主母,果然是不错的。
再一抬头,便是御花园。
为着年轻人能多接触,谢皇后特地将宴设在此处。届时男客与女客隔湖相望,虽有些不严谨,但倒是也算不上轻浮。四周宫廷禁卫在各个角门处守着,五步一卫十步一岗,每一刻钟一小队內侍巡逻。这般阵仗,自然不用担心会出岔子。
元氏与方氏一进门,早到的各家夫人姑娘便看了过来。
重点自然不是方氏,周博雅再优秀,人毕竟已经成亲了。夫人姑娘们虎视眈眈的是嫡长子还未成亲且家中十分清净的元氏。
一哄而上未免显得不矜持,但不少夫人依旧耐不住,热络地凑过来说话。
这边热闹,鹿鸣宫里头,淑妃却还在梳妆。
昨夜伺候了惠明帝,此时坐在梳妆台前,媚眼含春,单单坐那儿便显得娇媚万千。二皇子如今弱冠,生了二皇子的淑妃今年也三十有五,但单从她面相来看,云鬓高耸,媚眼清纯,身子婀娜,瞧着到像二十出头的模样。能在这个年纪还能留住惠明帝的,想来也知她保养的功夫了得。
“四公主可起了?”她嗓音微微沙哑,不似一般女子的清脆,却别有一番勾人韵味。
“回娘娘的话,”一旁替她绾发的內侍掐着细嗓低低地回话,小心翼翼的,“公主辰时便来过了。听说娘娘还未起,便说了过会儿再来。”
“嗯,算她懂事!”
淑妃也是心烦,她的这个女儿,性子也不知像了谁,见着好看的男子便挪不动腿,见天儿地追在人屁股后头跑,把女儿家的矜持都丢到天边去。
“一会儿四公主来了,叫她进来,本宫有事吩咐她。”淑妃压了压唇角,总觉得近来胃口不佳,时常有些反胃。
正准备起身,她手在小腹摸了摸,忽而问起了一旁随侍的宫人,“本宫的葵水是不是该来了?”
宫人忙抬胳膊搀扶了她,听她提及,眼蹭地就是一亮。她连忙凑过来,隐晦地压低了嗓子:“娘娘,早过了五日了。”
淑妃闻言一惊,接着面上闪过狂喜:“当真?你可曾记错?”
那宫人面上的喜色更浓,点头十分肯定。
淑妃这一颗心倏地飞上了天。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儿,大喜,当真大喜事。到底怀过身子,她心里其实隐隐有些感觉。不过这也才五日而已,且等等,再等个几日若葵水还不来,届时传太医确定了不迟。
因着有这个感觉,淑妃今儿一早上都心情舒泰。便是见了自己那糟心的女儿,她也是和颜悦色的。
四公主简直受宠若惊,她母妃难得给她好脸看。
“今儿你可得给本宫好好儿的表现!”淑妃娇媚的眼睛挑得老高,眼里的严厉掩饰不住,“谢氏那贱人今日特意将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子都弄了来,就为了给她那女儿择一门好亲。你可不像你那三姐姐,你往日胡闹是本宫替你擦了屁股。瞒得紧,她们亲眼没见过你那蠢样儿,叫你还有个公主体面在。今儿世家贵妇都在,你若是闹了笑话叫她们瞧了去,往后的驸马挑不到好的,本宫可不管你!”
四公主老老实实地点了头,表示今日绝对不会闹事。
淑妃眼觊着她,上下一扫她的打扮穿着,顿生嫌弃:“瞧你脸上上得那是什么东西!品月,给四公主重新梳妆,换身端庄的!”
四公主低眉顺眼地站在下首,淑妃说什么都不回嘴。心里知道自己不讨母妃欢心,她特别乖觉,从不敢在淑妃面前撒脾气。虽说她私心里十分喜欢自己这个桃面妆容,但被淑妃利眼一扫,立即将辩驳咽下肚子,不敢有任何异议地任由宫人引走。
引到偏殿,替她拆了发髻,净了面,重新梳妆。
……
御花园里,辰时一过,烈日当空,便开始热了起来。
元氏与方氏携手边走边小声的叙话。现下离开宴还早,两人便商量着去储秀宫走一趟。两人都是朝中重臣的内眷,宫里伺候的人最是有眼色不过的,自然小心地伺候着两人。此时听元氏的提议,半点不敢为难,立即挂了笑脸在前头引路。
储秀宫离御花园其实不远,秀女们平日里得了闲都会来园子里头转转。不到一炷香,便到了储秀宫门前。
门前两个小太监靠着柱子打盹,一听见脚步声,立即惊醒,麻溜地爬起来。
引路的宫人上前与小太监说明了来意,那小太监一瞥衣着华贵的元氏方氏,虽然认不得人,却一眼认出元氏身上一品诰命夫人的冠冕礼服。一品诰命,与淑妃娘娘可是一个品级的。便是方氏,身上也是三品诰命夫人礼服。小太监顿时心神一凛,客气地冲两人道:“夫人且随奴婢来,奴婢这就去禀告玉兰姑姑。”
玉兰姑姑说储秀宫的掌事嬷嬷,管束着储秀宫秀女,教导规矩的。
元氏点了点头:“麻烦了。”
两人刚走进庭院,听到消息的玉兰姑姑便立即赶来。听说两人是来看女儿的,立即吩咐宫人下去安排。
沐长雪在西厢,娴姐儿在南厢,不在一块儿。方氏于是先与元氏分开,随小太监去了南厢,元氏则去了西厢。
娴姐儿如今,已然猜到了方氏的来意。不用她张口,她便先行开口说了:“娘不必觉得难受,祖母一个月前便将实情告知女儿了。”
方氏见她这般平静,面上有些不安。
娴姐儿却是笑了,她问了方氏:“娘,长风哥哥可是上个月南下南疆了?”
元氏来时还在路上与她抱怨,说沐长风那小子不听话,不让他南下他非不听,那南疆是什么地方?他一个人说走就走,叫她这颗当娘的心都操碎了。方氏此时面对女儿,却是抿着嘴,一副答不上来的模样。
说到底,她还是不想周钰娴心里难过。
“娘不必觉得为难,有话便直说。”也不知大公主到底与娴姐儿说了什么,娴姐儿这会儿竟然不犟了。眉眼淡淡的,反倒平静得很。
方氏眉头都拧成一团,“娴姐儿,你自个儿心里如何打算?”
她如何打算?娴姐儿自己也不清楚。她长到这么大,其实除了在沐长风身上有些执拗之外,其实对什么都很随意。
娴姐儿其实是个欲.望很低的姑娘。
“祖母为了女儿的事,亲自去找过长风哥哥。但是长风哥哥拒绝了。”默了默,娴姐儿忽然道,“长风哥哥他,原来真的不喜女儿啊……”
母女两对面坐着,方氏忍不住叹息,娴姐儿兀自陷入了沉默。
“……罢了,好在耶律皇子为人不错。”
先前还嫌她执拗,这会儿方氏又忍不住心疼她了。到底见不得女儿太低迷,方氏忍不住道,“娘见了人,十分明快俊郎的一个公子哥儿,品貌,诚意俱是个好的。”
娴姐儿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她娘什么意思。
“耶律皇子特地提前进京,”拍了拍娴姐儿的手,方氏现在想起耶律鸿,便有些缘分这东西说不准,“他这个月来过咱们府上四五回了,次次都携了重礼。倒不是说娘在乎那些东西,咱们家这情况,看的就是一个诚意。他堂堂皇子之尊亲自三天两头跑周家,不管对谁,都十分客气。光这份诚意,娘是看在眼里的。”
方氏话说完,娴姐儿还是一脸茫然,没想起这个人。
方氏见状,便又把耶律鸿说的那番话拿出来。娴姐儿听完蹙眉想了想,而后真想起了个人。她幼年起便记性很好,此时依稀还记得那人什么样,不过印象中,那就是个瘦瘦弱弱的小竹竿。
人弱还不算,还特别好哄。
娴姐儿于是有些一言难尽:“娘原来你说的是他啊……”
“怎么?想起来了?”
周钰娴点了点头,十分不客气道:“那小子就是个蠢货。”
方氏:“……”
她女儿嘴巴能不能别淬毒?
通了个气,见周钰娴没明显排斥,方氏心里头这口气可算平了。等周钰娴送她出来,元氏正巧也由着沐长雪送出来。两人碰了头,也没在储秀宫多待,立即回了御花园。
也是赶巧,正巧遇上四公主扶着淑妃从甬道那头慢悠悠地出来。
四公主扭头一看方氏,心里十分可惜。
唉吖,天底下最最最好看的男人周博雅,居然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