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李管事便传来了消息,十天前所招的数百人中,只有一个姓苗的,还是一个丫鬟,李维正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心一下子变冷了,看来这个偷信的家伙十分狡猾,已经改名换姓了,偏偏又不知道他的长相,这可怎么找?
李维正考虑再三,决定再出一笔钱买通李管事,将杨宁安插到楚王码头上去,理由嘛!当然是在实地学习码头的经营了,这对李管事是小菜一碟,就这样,杨宁摇身一变,便成了楚王私人码头上的管事助手,慢慢寻找那个偷信家人的下落,这时,李维正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楚王的身上了。
楚王朱桢是朱元璋庶六子,洪武三年受封楚王,建国于武昌,洪武十四年正式到国就任,至今已经过了十年,与同为庶子却野心勃勃的齐王不同,楚王朱桢更看重优雅的生活,荆襄楚地的富饶鱼米,悄悄地滋养着这位太平王爷,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平平安安地享受完这一辈子。
或许正是因为他抱着不愿出事的心态,朱桢在封地武昌也十分低调,极少干涉地方政务和湖广的权力布局,也少有劣迹,这一点让他父亲朱元璋十分满意,作为父亲,朱元璋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无忧无虑地生活,因此每年都给儿子们大量的赏赐,朱桢总是能拿到丰厚的一份。
不过,洪武二十三年春天,朱桢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了,他在一个月前接到了和他关系最好的齐王的一封密函,说太子朱标写给蓝玉的一封信被蓝玉家人盗了,传言信中可能有蓝玉欲拥立太子早日上位的陈词,朱桢对这封信不感兴趣,他知道就算太子倒了,东宫也轮不到他,因此,最初他只是笑一笑便过,不当回事,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不久,齐王的第二封密函到了,说偷信人回了黄州老家,紧接着第三封密函又到了,更是直指偷信人现在就武昌,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恳求他无论如何帮自己一次。
接下来的情况似乎证实了齐王的情报,各路势力云集武昌,八仙过海、各施神通,大有把武昌掘地三尺之势,这时的朱桢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利用自己地头蛇的优势把这封信先抢到手,悄悄献给父皇,这样既可以不把事情闹大,也不用担心父皇将来责备他坐视不管,说不定还能得到父皇识大体、顾大局的赞赏。
于是,一直碌碌无为的楚王朱桢也悄悄地出手了。
朱桢妻妾成群,其中他最喜爱的女人是第五妃程氏,可谓对她百依百顺,程氏有一兄,本在军中当一名小官,因为朱桢的缘故,他便被提升为楚王的直属侍卫长,升为千户,他也由此尽心尽力为朱桢效忠,这次争夺蓝玉书信,朱桢便把任务交给了他。
这天傍晚,朱桢正在考虑商量请客吃饭一事,请客吃饭当然要有理由,尤其像朱桢这种奉行低调的王爷,更是需要大理由,理由有二,首先是正妃周氏的寿辰到了,她对自己独宠五妃一直有意见,两人的关系已由浓浓的醋味变成了浓浓的火yao味,正好利用做寿的机会好好补偿韩妃一下,给足她面子;其次,新王府上月落成,普通人家尚有新房落成后烧锅底的说法,自己一个堂堂的亲王,不表示一下,怎么说得过去呢?所以考虑再三,他决定好好地请一回客。
“殿下,这次请客只请官员,属下以为不妥。”说话的是朱桢的幕僚胡先生,他一根笔杆子很是厉害,为人又谨慎理智,几次提醒朱桢注意形象,为朱桢博得了朱元璋的好感立下了功劳,深得他的信任,这次朱桢准备只请地方官员,胡幕僚便忍不住提醒他。
“为什么不妥?”朱桢诧异地问道。
“殿下只要想一想朝中局势便明白了。”
‘朝中局势?’朱桢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见胡先生欲言又止,不由有些不悦地说道:“你就直说,不要给我绕弯子。”
“殿下想一想,现在皇上欲办李善长之心已经显露无遗,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假如李善长案闹大,牵扯到湖广官员,偏巧这些官员又是殿下的坐上宾,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
朱桢恍然大悟,他庆幸拍了拍额头,确实,谭王上个月因卷入李善长案而*身亡,如果这件事再牵连到自己,后果真不堪设想啊!
“那照你的意思,不应该请客,是这样吧!”
胡幕僚微微一笑道:“那也不必,殿下请客照请,只是不要单请官员,应遍请荆楚名流赴宴,感谢他们为平息西蛮出钱出粮,同时再施粥于百姓,再公开宣称不收贺礼,这样既为皇上解忧,又赢取爱民之心,而且也淡化了朝政影响,还在皇上心中留下清誉,可谓一举四得。”
“好个一举四得!”朱桢大为赞赏,“就照你说的话去办,请柬措辞就由你来写,名单我自会草拟,时间就定在十天之后。”
这时,门外传来了侍卫的禀报声,“殿下,程千户求见。”
胡幕僚不喜欢这程千户仗着自己是楚王大舅子在武昌飞扬跋扈、做恶不断,他便站起来道:“殿下,那我就回避一下。”
“不!你不要走。”朱桢知道内兄必然是为蓝玉之信而来,他很想听一听胡幕僚的看法。
片刻,门推开了,走进来一名满脸大胡子的男子,他叫程延年,今年三十岁,相貌粗犷,他身材不高,肩膀却异常宽厚,显得有点畸形,此人相貌粗鲁,腹中无才,却又极善钻营,他的妹子就是他利用朱桢游玩的机会,献给了朱桢后得宠,他也水涨船高,一路提拔,前年升为千户。
程延年好色如命,*了不少良家女子,去年底他无意中看到汉阳知府叶天明的女儿叶苏童,惊为天人,便一心想把她弄到手,几次让其妹给楚王求情,但朱桢也很为难,他早就听说叶家小姐从小便许了人,为此叶天明已经拒绝了许多朝中显贵的求亲,而且程延年已经有三妻四妾,再娶叶苏童为小妾也说不过去,只是朱桢又架不住爱妃的央求,便找机会几次暗示了叶天明,但叶天明却旗帜鲜明:女儿已许人家,命中无福,朱桢只得罢了,但程延年却不肯罢休,便决定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叶苏童。
前天叶苏童来武昌,等船时被他手下发现了,程延年立刻赶到码头,死活要让叶苏童上他的船,当然,上了他的船,再想下来可就难了,叶苏童却跑上了民船,程延年无奈,便命两名手下盯住她,在汉阳再寻找机会,不料两名手下却在船上遭遇了锦衣卫,名字没有看清,但是一名锦衣卫百户。
程延年想了一夜,又联想到最近武昌风云突起,他越想越觉得蹊跷,武昌怎么会出现锦衣卫?而且是百户,
百户出现一般都是来办案,难道武昌要出什么案子不成?他踌躇一夜,他便决定向朱桢报告此事。
程延年走到朱桢面前跪了下来,“属下程延年参见殿下。”
“你起来说话吧!”
朱桢对这个大舅子还算基本满意,虽然他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但其精明能干,对自己忠心耿耿,尤其他能统帅军队,弥补了自己这方面人才的不足。
朱桢也很关心寻查蓝玉信件的进展情况,便开门见山问他道:“那件事有消息了吗?”
程延年站起身躬身答道:“回禀殿下,属下已加派人手,但在武昌的布控还是略嫌单薄,目前暂时没有消息,恳请殿下再给我追加人手。”
朱桢沉思片刻便道:“这样吧!你这次任务只是临时行动,我准你再从王府家丁中挑选部分人手补充,等事情结束后便解散他们,这样可好?”
“多谢殿下,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什么事?”
程延年不敢说码头拦截叶苏童一事,掐枝去叶道:“属下听到报告,武昌发现了锦衣卫百户,不知为何而来,属下不敢隐瞒,特来禀报殿下。”
朱桢和胡幕僚对望一眼,眼中都露出了惊讶之色,但两人的想法却不同,胡幕僚想的是李善长案可能真要牵连湖广官员了,案件有扩大的危险,而朱桢想的却是父皇在暗中察看他,看来这次请客真得小心了,不能被锦衣卫抓了把柄,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速去查找那封信的下落,这才是要紧之事。”
“是!”程延年口中称是,脚下却不动,朱桢见他神色不正,便又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就是那件事。”程延年瞥了胡幕僚一眼,吞吞吐吐道:“我可以让出次妻的位子,想烦请殿下再去给我说一说。”
这两天他妹妹心情不好,他不敢去找她,便直接来求王爷妹夫帮忙,朱桢恍然,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大舅子倒是痴情得很,他微一沉吟便笑道:“假如那封信件之事你能漂亮的完成,我就一定再去和叶知府好好谈一谈,遂你的心愿。”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程延年连连称谢,慢慢地退出了房间,他刚一走,胡幕僚便立刻劝道:“殿下,叶知府女儿之事千万不可答应程千户。”
“我只是成人之美,又有何妨?”朱桢见他今天一再反对自己,心中着实有些不悦,但他又知道胡先生所说必有依据,便克制住不悦,淡淡道:“说说先生的理由,为何不可?”
胡幕僚叹了一声道:“殿下口口声声说成人之美,不过是成全程千户之美罢了,那叶天明多次拒绝,态度已经明了,若殿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说,这就是叫仗势逼人了,普通小户人家还可以,可叶天明清誉卓着,又是科班正统出生,一直就是皇上关注之人,你硬逼他嫁女,此事若被解缙那些士大夫御史得知,他们同气连枝,一定会上奏皇上,搞不好程千户那些丑事一起抖出来,殿下在皇上心目的形象可就毁之一旦了,而且卑职以为李善长案后,皇上必然也会按老规矩提拔一批新人,这叶天明条件极硬,恐怕会得皇上重用,若他登了高位,又岂能和殿下善罢甘休,殿下,此乃多事之春,不可大意啊!”
朱桢幡然醒悟,徐徐地点了点头,“多亏你提醒,不然我又要犯蠢事了,好吧!此事我当修书一封,让叶天明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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