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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园里绕了一段路,里边错综复杂,布置颇有些章法,只怕头次进来定会容易迷路的。在前方不远处依稀可以看到院子屋檐一角,前方又有嶙峋假山点缀其中,与层层叠叠的梅树相连,显得十分雅致。
春生头次见到过这样的景致,心中不由赞叹,心道,住在这里头的该是怎样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仙人啊!
待绕过假山,便见前方出现了一方四间正院并耳房数间的院落,院子修葺得并不算富丽堂皇,与其他几房的相比至多算是简单的,不过胜在讲究,布局新颖,错落有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有种山中墅野,闲云野鹤的味道在里头。
一时还未入得正院,便见北边有一八角亭台半隐于梅林与假山之间,只露出一沿亭角,外头有一个穿着粉色窄袄的丫头候在一旁亭台之外,假山之中,那丫头瞧着比春生大二三岁。
只见那沈之聪指着道:“三伯定是待在那亭子里呢,咱们过去吧!”
一时走近,便见方才候在外头的丫头盈盈走来,压低了声音向那沈之聪行礼,沈之聪听罢,也把声音放低了几分,只问道:“三伯可是在里头歇着呢?”
那丫头恭敬的回道:“是的,三少爷,今日天气好,老爷兴致高便在这亭子里赏梅,许是累着呢,晌午起便歇下了,这会子还未曾醒呢?”
沈之聪听了,便往那亭子里望了一眼,见那丫头打量着身后的春生,便指着春生对那丫头介绍道:“她是打斗春院过来的,唤作春生!”
春生原本低着头,听到那沈之聪提及她的名讳,一时讶异,连忙抬起来看着他,却见他面露常态,一时心中狐疑,只对那丫头道:“是的,姐姐,我是从斗春院过来的,咱们主子特意吩咐我将这盆栽送到这瑞雪堂来!”
那丫头见春生跟着沈之聪一块过来,便客气道:“我省得,方才便瞧见来了一行人,妹妹是与他们一块的吧。”
春生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是的,他们走得匆忙,便遗漏了一盆,咱们主子爷说这盆虞雪球乃是上好的花中珍品,便特意吩咐我给三老爷送来!”
那丫头见春生说话口齿伶俐,便笑着过来接过春生手中的盆栽道:“来,妹妹给我吧,我送到老爷的屋里去!”
春生只推脱道:“怎敢劳烦姐姐,我来搬着吧,姐姐只需告诉我往哪儿走便是!”
那丫头见春生口齿伶俐,又颇为识趣,一时有些好感,只道:“那妹妹跟我来,我领你过去!”顿了顿,又看向那沈之聪道:“三少爷要不也随我到屋子里坐会子吧!待老爷醒了,我便过去唤您!”
此话正合他意,沈之聪随即同意,只见此时,忽地听到从亭子里传来一个声音,问道:“可是之聪在外头?”
一时外头三人皆不由自主的往那亭子处看去。
春生听到那声音虽有些羸弱,却又犹如春风拂过般温润如玉,一时觉得余音缭绕,悠扬动听。
她忍不住倾了身子往那亭子里看去,只见那亭子里摆放着一张软榻,上面躺了一名男子,因是背对着,瞧不清具体的样子,只瞧见从软榻上散落了几缕长发下来,垂在地面。
亭台上摆放了茶壶,茶杯等一应器具,旁边置有煮茶的炉子,里边的茶水似乎快要煮开了,正咕噜咕噜的冒着声响,上空冒着一团白雾。旁边一个穿着素色锦衣的女子侍奉在侧,因是侧对着,只瞧见一张素净清秀的侧脸。
那沈之聪一时脸上扬起了笑容,直大声道:“是我,是我,三伯你醒啦!”
边说着边健步如飞的往那亭子里走去,待走到一半忽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示意春生等人跟上。
一时春生便抱着那盆栽跟了上去。
沈之聪人还未到亭子里,声音便早已到了,直道:“三伯今日好雅兴,又是赏梅又是吃茶,简直如神仙般的快活!”一时走近,见了旁边有一女子,便又热情的招呼道:“素衣姑姑也在呢!”
春生默默跟着进了亭子,只手里抱着那盆虞雪球,微微低着头,眼神不敢乱瞟,只静默的候在了一侧。
便听到那个被沈之聪唤作“素衣姑姑”的女子笑道:“三少爷只怕是饮不惯素衣姑姑煮的茶呢,之前不知道是谁说的,直道这劳什子东西可不是人喝的么?哪里比得过那边疆美味的羊乳啊!”
春生便听见一记温婉的女子声音,只眼尾扫了扫,见那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上下,一身素净打扮,衣裳简洁无甚华丽成分,便是头上也只简简单单的插着一直玉钗,玉质通透,瞧着当是贵重之物,全身上下也唯有这一件珍贵之物。在这片锦衣华服之中,倒也别有一番风姿,只唯有一处疑惑的便是,那头上梳的仿佛不是妇人鬓发。
那沈之聪见素衣姑姑取笑也不恼怒,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现如今觉得这茶也···挺好喝的···”
只是说着话时,语气有些别扭,眼神躲躲闪闪,视线四处往亭子里晃荡,又在春生身上停顿了片刻,便又快速的移开了。
这素衣姑姑见这沈之聪这般说,一时有些讶异,直道:“哟,这可是一件稀罕事啊!”
要知道这位可不是谦谦公子那一类别的,无事便吟诗作画,品茶悟道之人。那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野蛮人。这饮茶于他一向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的啊。此番见这沈之聪语气别扭,眼神躲闪,这素衣姑姑只笑得颇有一番深意在里头,却也不点破。
那沈之聪被素衣姑姑别有意味的眼神盯得不好意思,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快速的转移了话题,看向一侧,直道:“三伯,五叔派人给您送了一盆花过来。”想到这里,便学着方才春生说的那般,直道:“乃是上好的花中珍品。”想了一下,又道:“唔,是一种唤作‘虞雪球’的花,好生漂亮!”
片刻,春生便听到了一个浅笑声,道:“之聪近来非但学了饮茶,连赏花也进益了不少,如此甚好!”
这声音,仿是玉石之音,丝丝入扣,让人心里无端觉得舒畅,春生只听得一愣。
片刻后便又听到那个声音笑道道:“我便看看这花中珍品值不值当!”
一时,春生愣了愣,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便后知后觉的抱着手中的盆栽往前走了几步,直有些紧张道:“奴婢给老爷请安,这便是我们家主子爷吩咐奴婢送来的盆栽。”
说完,便微微抬头,只见那软榻上有一男子半卧在里侧,背靠着青色锦绸软枕,头发已披散下来,穿着一件青色常服,手中执有一玉色紫砂杯,姿态随性洒脱。
春生一不小心撞见那人眼里,只见那一双细眼长眉,凤目明澈,清澈淡然,又仿似一对漩涡,深不可测。
春生心底只猛地一惊,立即低下了头去。
那沈衝瑞瞧见春生也是一愣,只顿了顿,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眼里渐渐地浮现一抹复杂之色。
见那素衣顺着也看了过来,便不露痕迹的收回了目光。
只浅笑着打量着那一盆盆栽,细细观赏,见那株虞雪珠不过是悄然开了几朵,白色的花瓣星星点点的点缀顶部,却有几分竞相怒放之姿,尤其是那枝干长势凌盛,颇有一番傲骨。
沈衝瑞见了点了点头道:“果然是珍品。”
那沈之聪听了面露得意,便巴巴的忘了春生一眼。
沈衝瑞说完便吩咐道:“摆到我书房的案桌上吧。”一时喜爱之情不语言表。
说完便收回了视线靠在了软榻上,那素衣姑姑见状便过来伺候,细心替那沈衝瑞抚好锦被,见他手中的茶杯空了,便又双手接过重新沏了一杯。
那原先与春生等人一同进来的丫头,便立即心明手快的上前称是,说着便给春生打了个眼色,春生复又抬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只低着头跟着原先那丫头出了亭子。
一直走出了亭子,这春生才不由自主的呼出了一口气,脑子里却隐隐浮现方才入眼的那一幕:那一张脸,冰肌玉肤,苍白似雪,带着一丝病态,却又如此惊艳人心,那一头青丝,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之感。
她以为这三老爷已到了不惑之年,定是位面留胡须,满目风霜之人,毕竟身居内宅,常年病魔缠身,定是位满目沧桑,历经风雪之人,却不知竟是这般的···拥有仙人之姿,对,用这“仙人”二字最是适合不过了。
春生心中一时震撼,主要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已经深入脑髓,经常听得私底下众人讨论道,说这位三老爷身衰体弱,常年卧居床榻,乃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她定以为是为面黄肌瘦,身体瘦削之人,此番见得,虽瞧着身体有些虚弱,面色灰白,却别有一番羸弱之美在里头,绝不像大家私底下传的那么不堪啊!
待春生走后,那沈之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直至消失在视线中,那沈衝瑞随着沈之聪的目光看去,只瞧见一个小丫鬟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