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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鲜卑第一猛将
屯兵浚仪、黄墟一带的燕国征讨大都督慕容厉闻知沛县的慕容忠被晋军生擒、三千守军尽墨,而且晋军还拥有甲骑具装的重骑兵,这让慕容厉大为吃惊,虽然他已探明晋军的重骑兵不过三千,与他大燕的三万重甲铁骑无法相提并论,但在河南,只有鲁阳的慕容尘、许昌的傅颜所部各有两千重骑兵,而此时,寿州的袁真督所部万人奉桓温之命已攻下谯郡、正向梁郡进发,将开石门以通漕运,桓温亲率精锐之师,势如破竹,已攻下宛丘,正向许昌逼近,慕容尘、傅颜自顾不暇,自然不能驰援黄墟,而慕容厉此次仓促渡河,只领了步卒、轻骑各一万,显然无法与拥有重骑兵的六万晋军为敌,所以慕容厉在得知沛县失守后,再发紧急文书向邺都求援——
燕大司马慕容臧接到慕容厉的两道求援军文,急向燕主慕容暐禀报,燕主召太傅慕容评、尚书令阳鹜、侍中皇甫真、中书侍郎乐嵩等人商议,乐嵩建议向秦求援,若苻坚肯出兵潼关,桓温则腹背受敌,晋军必败——
太傅慕容评闻言哂道:“不过失了一小小沛县,何至于这般惊慌失措!慕容玄恭(即慕容恪)去年大举攻秦,无功而返,今却向秦求救,岂不是自取其辱!而且苻永固因西门豹祠神示谶言之事恨我大燕方殷,我恐其欲趁桓温攻我之际,侵略我并州西河,何敢望其相援!”
尚书令阳鹜道:“秦历四苻之乱,疲病矣,而且此时燕晋形势混沌,秦岂敢擅自动兵,老夫料苻永固、王景略辈会坐看我大燕与晋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当今之计,我大燕必须集中优势兵力,与桓温决战于河南,立威河朔,使得秦、吴二寇再不敢正眼觑我大燕。”
诏下,大司马、乐安王臧调集精兵二十万,进屯荥阳,以备桓温,而以豪帅悉罗腾为先锋,率重甲铁骑五千驰援浚仪的慕容厉,悉罗腾乃鲜卑族第一勇士,年二十余,力大无比,徒手能搏狮虎,勇悍绝伦,十五岁那年便随慕容恪、慕容垂兄弟平定段辽,每战必捷,震慑诸胡——
悉罗腾率部日夜兼程,三月二十三丙寅日赶到黄河北岸的原武县时,从河南传来消息,晋军桓熙、陈操之率四万余众已经逼近黄墟,悉罗腾倒也不急,浚仪、黄墟的慕容厉、慕容筑也有近三万众,完全可以一战,即便战不利,保城自守等待救援总不是难事,悉罗腾一面准备渡河,一面加紧打探前方战况,得知镇守许昌的大将傅颜在苑陵白雁坡与桓温的前锋将檀玄遭遇,被檀玄击败,傅颜退往鲁阳,与镇南将军慕容尘汇合,坚守待援,桓温正赶赴颖川见归降的慕容垂——
……
黄墟原是陈留大族孙氏的坞堡,孙氏归附燕国之后迁往河北武阳,这黄墟坞堡就成了浚仪外围的军事重镇,征讨大都督慕容厉的二万步骑和赵弘的三千步卒正据守黄墟,与三十里外的浚仪大城呈犄角之势,要阻击晋军北进的锋芒——
黄墟坞堡经陈留孙氏和慕容筑的多年经营,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而且此时坞堡中没有居民,全是燕军,桓熙、陈操之率部于二十四日抵达黄墟堡下时,察看坞堡地形,也知要攻下黄墟绝非易事,慕容厉稳健,龟守不出,晋军虽占兵力优势,却也无可奈何——
次日,龙骧将军田洛奉命试探攻城,城中防卫森严,无法突破,而约为内应的赵弘却无动静,桓熙召陈操之等人问计,陈操之道:“赵弘兵少,为自身计当然不敢擅自叛乱,我等应创造良机让赵弘有所作为。”
谢玄道:“莫若绕过黄墟,直趋浚仪,浚仪的慕容筑守军不足万人,慕容厉以为我军要先取浚仪,定会抄后路逆袭我军,如此,机会至矣。”
……
黄墟坞堡里的慕容厉闻知晋军绕开黄墟北上,一时犹豫不决,既担心这是晋军引他出战,又担心三十里外的浚仪兵寡难守,随军参谋的黄门侍郎封孚道:“此吴人诱战之计也,浚仪大城,亦有八千健卒坚守,吴人若想如沛县那般数日间攻下浚仪,那是痴人说梦,都督尽管坚守不出,莫中吴人奸计,待河北援军大至,那时再与吴寇决战。”
赵弘献计道:“桓温之子桓熙,素不习用兵,其谋主陈操之、谢玄辈皆是专务玄谈的名士,北犯以来,一路顺风顺水,未受有力抵抗,视我燕军蔑如也,骄而恃众,必轻于防范,末将敢请率本部袭其后路,焚其辎重,以挫其锐气。”
慕容厉也觉得身为征讨大都督,受命援救浚仪,若只坚守不出,太无作为,移镇黄墟就是为了与浚仪互为犄仍,现在晋军全力攻浚仪,他若按兵不动,恐受朝臣弹劾,赵弘之计合情合理,可以采纳,当即命赵弘领兵出城,他则率部随后接应——
那赵弘领着本部三千步卒出了黄墟坞堡,离堡六、七里便召集拾长以上军吏训话,还未开言,抢先一刀将身边的一名鲜卑校尉斩落马下,厉声高叫道:“桓大司马北伐,所向披靡,人心所向,赵某今日欲回归故国,诸位皆是汉人,可愿随赵某倒戈立功?”
便有赵弘亲信高呼道:“吾等誓死追随赵将军!”
赵弘所领的这三千步卒都是他任晋南阳都护时的旧部,这时见赵弘斩了鲜卑校尉,也知只有跟着赵弘走,便都高呼着誓死追随赵将军——
赵弘大声道:“晋军大部就在前面,我等追上去,与其联兵反攻黄墟,立此大功,诸位皆有厚赏。”当即率军循晋军踪迹追去——
北府兵刘牢之、苏骐、沈赤黔率本部押后,见有黑盔黑甲的燕军追来,本欲按计弃辎重诱敌,然后两边伏兵大起围剿,却见为首燕将大叫是赵弘,前来投诚——
陈操之与讨逆将军蔡广领兵伏于凤凰谷,闻知赵弘来降,大喜,即来相见,赵弘见到陈操之,心乃笃定,当即献策取黄墟坞堡,陈操之依其计,先焚烧几辆破车,浓烟滚滚,十里外可见,然后由赵弘率部在前,猛将刘牢之、何谦与赵弘同行,沈赤黔、苏骐、蔡广领五千劲卒蹑其后——
黄墟坞堡中的慕容厉见城西十里外浓烟冲天,以为赵弘已得手,便领兵出坞堡西门接应,却见赵弘率部仓皇奔回,说是烧毁了晋军的大量攻城器械,但晋军大队人马即将追至,请大都督速回城坚守——
慕容厉举目远眺,见七、八里外有晋军步卒漫山际野追来,冷笑一声道:“赵将军已立功,请速速回城,看本王先冲杀一阵、折敌锐气。”
陈列在慕容厉身后的是一万轻骑,而追来的晋军是步卒,最多也不过是万人,有何惧哉,慕容厉决定率军冲杀,待晋军大部奔集时,他的骑兵则仗着马快退回城中,气煞桓熙、陈操之——
一声令下,一万燕军骑兵长戟高举,仿佛陡然生长出一片钢铁森林,蹄声起先沉闷杂乱,渐渐融合一片浩大的轰鸣,大地仿佛是一面巨大的战鼓,一万鲜卑铁骑敲出摄人心魄的鼓声,一场大战即将展开,前方的晋军步卒停止前进,迅速集结成一个个小方阵,小方阵又组成大方阵,严阵以待——
可就在此时,燕军身后的黄墟坞堡却传出厮杀骚乱声,慕容厉放缓马步回头看,却见西门大乱,士卒混战,慕容厉也算见机极快,立即醒悟这是赵弘叛变,大怒,即引军杀回,但赵弘、刘牢之、何谦的三千军士已经控制了坞堡西门,未等慕容厉杀到,城门先闭,一阵箭雨射下——
慕容厉心知不妙,待要绕到北门,却见身后晋军已经潮水般涌至,燕军骑兵失去加速冲锋的优势,应变仓促,先是被晋军倾泻过来的弩箭打乱了阵形,又被晋军一个个小方阵锲入,骑兵各自为战,被晋军压迫在西门外逼仄之地不便腾挪,而城楼上的赵弘步卒又不断地射箭下来,慕容厉心知败局已定,引军往北而走,这时也没打算由北门入城了,西门已失守,晋军将蜂拥而入,黄墟决守不住了,现在只有靠着骑兵的行动优势,甩开晋军,去浚仪与慕容筑汇合——
段思、冉盛的三千重骑兵寒芒森森地拦住去路,一番冲杀之下,慕容厉率残部突围,又遭遇田洛、魏乾的步卒战阵,慕容厉无法向浚仪方向前进,只有改道向西北,这才甩开晋军,清点士卒,死的死、散的散,已只剩一千余骑——
就在慕容厉绕城北走时,西门的赵弘按陈操之之命率一千步卒出城,扫荡城中燕军由诸葛侃、刘轨部负责,赵弘则引着刘牢之、苏骐、蔡广所部往浚仪急行,一个半时辰赶至浚仪城下,赵弘报称黄墟已被攻破,他拼死杀出重围,命城门守将速速开门——
赵弘随慕容筑路镇守浚仪数年,谁人不识,那守将也不待禀知慕容筑,便开门纳赵弘入内,结局可想而知,浚仪陷落,慕容筑率百余骑仓皇出逃。
一日之内,晋军连下黄墟、浚仪二城,杀敌上万,掳敌五千、得战马两千余匹、军械器杖无数,桓熙大喜,对赵弘弃暗投明大加赞赏、表示将为其向朝廷请功——
六万北府兵从上月二十七日从彭城出发,短短一月,推进七百余里,历经三次攻城大战,虽然战死的不多,但伤兵不少,占领浚仪之后,桓熙听从陈操之、桓石秀建议,休整养兵,一面安抚百姓、军无私犯,一面派人向颖川报信,等待桓温的下一步命令。
慕容厉率残部两千余骑逃至黄河南岸,正遇豪帅悉罗腾领重骑兵五千渡河,燕国不重视水军,几乎没有什么大型的战船,所以运兵渡河也慢,五千重骑兵三日三夜也未能尽数渡河至南,这时浚仪的慕容筑也率百余骑狼狈而至,悉罗腾闻知黄墟、浚仪皆落入晋军之手,不免扼腕长叹,他的重骑兵利于决战,不利于攻城,当即命斥候打探,看浚仪的晋军是否朝南岸挺进,若是,他可以伏兵痛击,五千重骑兵,当可获一场大胜,但当夜斥候回报,说晋军留守浚仪整顿,悉罗腾知事不可为,乃引军沿黄河南岸往西,与驻守荥阳的范阳王慕容德汇合,而后,大司马慕容臧的二十万大军也将进屯荥阳——
征南将军、范阳王慕容德见悉罗腾引重骑兵前来助阵,甚喜,但得知黄墟、浚仪俱已失守,不免大惊失色,而这边,许昌的傅颜、鲁阳的慕容尘接连被桓温击败,已不敢出城接战,只苦守等待援兵——
悉罗腾道:“范阳王殿下,小将愿领本部去救许昌,吴寇来势汹汹,不重挫其锋,以为我大燕无人乎。”
悉罗腾年轻气盛,这样说话其实颇有些不敬,慕容德爱其雄壮,也不责怪,当即置酒为其壮行,命慕容筑领三千步卒协助其作战。
悉罗腾五千重骑兵在前、慕容筑三千步卒在后,四月初六抵达颖川长社,与桓温部将李述的两千步卒相遇,悉罗腾左右手各一杆丈八马戟,只一照面,将李述刺落马下,麾军突杀,李述部的两千步卒伤亡大半,余者逃归颖川郡城——
桓温正在颖川,获知桓熙、陈操之一路大胜,已进屯浚仪,桓温大喜,遣朱序、邓遐攻许昌、檀玄攻鲁阳,要尽略河南之地,待攻下荥阳,便可渡河直逼邺城,但此时却得李述战死的消息,这是此次北伐以来遭受的第一次挫折,损折军士一千五百——
桓温闻知悉罗腾勇悍,问计慕容垂,慕容垂道:“悉罗腾骁勇绝伦,所率五千重骑兵,皆能征惯战之士,明公万不可轻视之。”
桓温问:“卿能为吾招降之否?”
慕容垂沉吟道:“羁旅之人,本当为明公效命为幸,只是这悉罗腾性情狂傲,不能说服,只能力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