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魏嬷嬷这话一落,只见屋子内众人你瞧瞧我,我瞅瞅你,纷纷面面相觑。
唯有秦妈妈经验丰富些,立马缓过了神来,却是神色慌乱一变。
这元帕……宫里头也会特意派人来收的么?
秦妈妈只知,府里公子少爷娶亲了,老夫人会派府里的老妈妈去收元帕,顺道道声喜,可是,竟不知宫里头竟也会特意派人来收,还来得这么早?
这会儿屋子外头还齐齐候着一排小黄人呢,眼瞅着规格极高,尤为重视!
昨儿个,秦妈妈也曾琢磨过这件事情,只以为是主子她们入宫时随行带到宫里头去就成了,她还一脸苦愁,这……这昨儿个夜里压根没有行房,这可咋整啊。
她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二殿下身上,唯恐二殿下有任何不满的地方,压根没有多余心思顾及其他,不曾想,这天还没亮透呢,宫里头就来人了。
这宫里头若是发现二人并没有圆房,会给她们主子发放登记在册的皇子妃玉蝶么?
秦妈妈是惊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魏嬷嬷摊开双臂,势在必得,且刻不容缓的架势,就连卫臻鼻尖也忍不住惊出了一层细汗。
前世……前世她压根不知道这一遭啊!
前世,跟太子在新婚之夜就圆了房了,第二日她起晚了,连给皇后娘娘请安都去晚了,结果被那蒲玲儿在皇后跟前上了整个上午的眼药,彼时,卫臻胆子尚小,又为人蠢笨,却又抑制不住的小人得意,像个小丑似的,出尽了洋相,看得皇后脸黑了一整个上午,哪里还记得元不元帕这档子事儿?
所以……所以这一回,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准备!
怎么办?
卫家与天家结亲的这两门婚事是闹得热热闹闹,人尽皆知,这几月来,无论走到哪儿,热议的全是卫六娘子和卫七娘子这两门亲事,她们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上,而昨儿个大婚时,还生出了一遭“太子事端”,若昨夜洞房之夜二殿下没有与她圆房一事倘若传了出去,指不定得闹得满城风雨呢!
卫臻倒是不惧这些流言蜚语,可是,卫家难免惹人笑柄!
然而,魏嬷嬷何其精悍聪
慧,在宫里熬了四五十年,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一双老眼早就看遍了这世间之事,一个小小的卫臻,还嫩得很了。
她但凡眼珠子转上一转,她就能猜到她要打什么算盘了。
这样想着,卫臻垂眼思索了一阵,一时不知是该如实袒露,还是作法周旋,正难得纠结时,这时,忽而闻得外头响起了一阵恭敬的声音,齐声道:“见过殿下!”
这道声音一起,屋子里众人一惊,随即,齐齐朝外探去。
卫臻心里顿时一紧,少顷,也忍不住一并跟着朝着外头看了去。
远远的,只见小黄人队伍里,一道鹤立鸡群的身影正缓缓踏步而来,两旁的小黄人都是年轻的小公公,相貌阴柔又瘦小,只衬托得那道身影越发得气势雄浑。
他背着手,负手而来,浑身散发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冷傲威厉之势。
卫臻远远见了,捏着帕子的手阵阵发紧。
若说方才还有机会周旋,那么此时此刻,这位正主来了,几乎可以说是断了卫臻所有的退路了。
“殿下。”
屋子里,所有人齐齐福身见礼。
就连魏嬷嬷,都神色微闪,忙弯腰曲身行礼,恭恭敬敬道:“见过二殿下。”
只见对方背着光,一步一步踏入了门内,越过众人朝里走来。
卫臻见他似朝着她的这个方向走来了,只飞快抬眼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微微福了福声,恭恭奉奉的,小声的唤了一声:“殿下。”
说着,立马垂下了双目,仿佛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垂目间,只见一片玄色衣袍面料引入了眼帘,大红色喜袍褪下后,来人今日换了一身穆黑玄色华服,黑色面料上绣着暗黑色的黑鹤,做工极为精湛,远远的瞧不出来,走近了,才隐隐约约看到有半隐半现的黑鹤纹理在胸口跳跃,而面料边沿绣着滚边金色刺绣,腰上是……是比昨儿个还要宽厚几分的玄色麒麟盘龙腰带,横竖一身威武,气势冷猝,令人望而却步。
至于那脸上,依然罩着一块面具,不是昨日的黑金面具,是一块半兽赤铜面具,却是露出了半边侧脸和下巴。
优美又冷峻的侧脸线条,及下巴处那道浅浅的美人勾,格外惹人瞩目。
尤其是那道美
人沟,看得卫臻心头猛地一跳。
就连冬儿双灵两个下人,也经受不住内心的恐惧,飞快偷看着。
而对方一靠近,瞬间便觉得仿佛天地都倾倒而来,黑影瞬间将人笼罩住了。
卫臻悄无声息的换了一口气。
这时,只听到不远处,那道威严又威寒的声音响了起来,淡淡道:“收拾好了?”
这话一扫,虽没有指名道姓,却仿佛落在了卫臻身上,仿佛在问她。
低沉的声音,像是沉积了千年的雪,蚀骨冰寒。
卫臻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确实是在问她。
他好似直接忽略了宫里头来的人,连半眼都没有往魏嬷嬷身上扫过。
“还……还得一小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卫臻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如实回着。
虽是新婚夫妻了,可在卫臻印象中,他们还跟陌生人无疑。
她对对方的印象,还全部停留在那场冗长又如坐针毡的盖头礼中。
卫臻话音一落,只见半兽赤铜面具下威慑的目光一扫。
好像在说:那还不快去!
卫臻仿佛接收到了这个讯息,看了对面魏嬷嬷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装死,溜之大吉?
这时,却见魏嬷嬷先一步开口朝着二殿下元煌和卫臻道:“殿下,二皇子妃,老奴此番是受太后旨意前来请元帕的,还烦请二皇子妃将元帕奉上,老奴也好回去交差了!”
魏嬷嬷语气要比之前二殿下不在时,措词更为谨慎及恭奉几分,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然而,语气却依然前所未有的坚决,仿佛不容人质疑和拒绝。
卫臻原本正犹豫着要不要迈出的步子瞬间稳稳当当的钉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只忽而觉得整个屋子里嗖地一静。
魏嬷嬷是受宫里头指派来的,奉命行事,自然势在必得,无论什么结果,总是要讨要一个回去的。
而卫臻这头压根就没有洞房,哪儿来的元帕?
何况,如今罗刹殿下就在跟前,卫臻总不至于顶风作案,睁着眼睛胡扯?
得了得了,遭人笑话便遭人笑话罢。
这样想着,卫臻忍了忍脸上的躁意,只微抬着眼,冲魏嬷嬷道:“嬷嬷稍等,我这便取去!”
话一落,卫臻正欲亲自转
身回喜床上搜寻。
这时,却见身侧那道巍峨身影将背在身后的长臂缓缓收了回来,随即,面无表情的缓缓一抬。
卫臻侧目看去,只见他的手中握着一个深紫色的紫檀嵌宝盒,盒子做工精美,上头纹雕精细,细细看去,还镶嵌着颗颗细碎的米粒大小的红宝石,可以看出,是置放重物的。
宝盒一现。
主人却一言不发。
众人都不知其意。
唯有胆大的冬儿见状,灵光一闪,只忽而咬牙闷头上前,抖着双手从罗刹殿下手中将宝盒接了过去,随即,看了卫臻一眼,立马将宝盒交到了魏嬷嬷手中。
魏嬷嬷似有些诧异,抬眼看了罗刹殿下一眼,犹豫片刻,将宝盒缓缓打开,瞬间,目光一定,随即,魏嬷嬷飞快将宝盒合上了,只淡淡笑着,冲罗刹殿下,和卫臻道喜道:“恭喜殿下,恭喜二皇子妃,二位实乃金玉良缘,佳偶天成,祝贺大喜!”
说完,魏嬷嬷朝着二位再施了一礼,随即,携宝盒领众人归!
魏嬷嬷一走,屋内所有人瞠目的同时,只齐齐松懈了一口气。
随即,不过片刻,又将心脏提得高高的。
尤其是秦妈妈。
所以,那宝盒里放着的是……元帕?
可……可昨儿个殿下与他们小主子压根不曾洞过房啊!
正当秦妈妈一脸狐疑又惊诧之际,这时,只见那道气势威寒的身影忽而将手再次朝着背后一背。
“收拾好,即刻出发!”
从那张半兽赤铜面具里冷冷淡淡的传出这句话后。
那道巍峨高大的身影在人前一晃。
走出了屋子。
留下屋内所有人彻底长吁了一口气。
唯有卫臻,盯着那道背影,一直看了许久许久。
所以,这位罗刹殿下,是刻意来给她送元帕来了?
他为何替她作弊,替她解围?
是为了帮她?
或者……有何其他用意,譬如……掩盖什么?
好吧,是卫臻多想了。
因为她死活没有料到,他会如同鬼魅似的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又如同鬼魅般嗖地一下又出现来了,来……帮她。
屋内所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只见冬儿噼哩拉啦一脸激动的冲着卫臻道:“主子,那位罗刹殿下今儿个好似有些
不大罗刹,对不对,殿下是不是刻意赶来帮咱们的?殿下为何要来帮咱们啊,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好险啊,这若是今儿个找不来那块元帕,那主子您一会儿还怎么进宫啊,对了,您跟殿下昨晚没那啥呢,殿下那帕子哪儿来的啊!”
冬儿围着卫臻叽叽喳喳说着。
秦妈妈一脸后怕,只瞪了冬儿一眼,道:“不许没大没小,没个尊卑,殿下的名号岂是咱们能消遣的!”
说着,好似将冬儿痛斥了一遭,又将冬儿一把拉开了,只一脸语重心长的冲着卫臻道:“虽说今儿个殿下替您圆过去了,可这房……还是得赶紧圆了,今儿个小主子可得催促着殿下,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秦妈妈话一落,双灵又立马围了上来,道:“殿下在前院候着呢,妈妈若有何教训,咱们边忙活边进行,好不好!”
说罢,押着卫臻再次将她送到了梳妆台。
上妆。
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