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罗刹殿下大半夜的去了哪儿？
他一贯起得早，可是，这……这未免也起得太早了罢。
卫臻一时有些懵懵的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
许是正屋里亮了灯, 惊动了隔壁的次间，很快, 听到嘎吱一声, 隔壁起了一阵细细簌簌的动静儿, 没一会儿，有道身影在外头晃头晃脑，却又没敢进来。
卫臻睡饱了，眼下瞌睡全无，闲来无事，缓缓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了, 便看到冬儿在外头瞪着双铜钱似的大眼睛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支支吾吾道：“主……主子？怎么是您啊, 您怎么这个时辰起了？我还是以为……还以为是殿下起了？”
卫臻一贯睡不到大天亮是不起的。
难怪冬儿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似的瞅着她。
而卫臻听到这里, 也有些狐疑道：“殿下去了哪儿呢？”
冬儿惊讶道：“殿下眼下不在屋子里歇着么？”
卫臻听了沉默了片刻。
所以，守院的也不知罗刹殿下起了么。
这大半夜的。
“眼下什么时辰呢，殿下往日一般都是什么时辰起的？”
卫臻觉得有些奇怪，不由狐疑多问了一句。
冬儿扭头看了眼天色，道：“主子, 眼下才刚到四更天呢, 还早着呢, 殿下往日虽起得早，却也多在寅卯时刻，没在这个时辰起过的。”
冬儿一边说着, 一边朝着卧房方向探着，脸上带着一抹狐疑。
床榻之上，罗刹殿下那半边是凉的，显然，身侧之人已经起了许久了，这三更半夜的，不会出了什么事罢。
这样一想，卫臻沉思了片刻，冷不丁对冬儿道：“你去提盏小灯笼，咱们去前院探探。”
想了想，卫臻又道：“小声些，莫要惊动院子里的人了。”
冬儿闻言，立马去轻手轻脚的去提灯，卫臻进屋，披了件乳白色的领口垂落着两个软乎白团的斗篷，便领着冬儿一道无声的出了院子。
院门是打开的，没有上锁，应该是之前罗刹殿下留下的。
卫臻以为二人悄无声息，不想，刚出院子，一道无声的黑影便闪身跟了上来，卫臻脚步一顿，扭头一看，负责后院守卫的闰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跟在了身后。
闰土被苏万里送来大半个月了，卫臻接收了后，便直接交给了罗刹殿下，虽得知罗刹殿下将其安插在后院，负责后院的安保，不过，不知他在何处守卫，横竖大半个月过去了，卫臻还从未曾再见过闰土一面，差点儿忘了这号人了。
眼前，竟神出鬼没似的，在大半夜跟着鬼魅似的跟了上来。
冬儿差点儿吓了一大跳，好在，卫臻前世似乎已经习惯了阉狗的出没无常，对于闰土冷不丁的出现，她只怔了片刻后，很快反应了过来。
“可知殿下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
卫臻一脸冷淡的问着。
并没有因为前世的纠葛，便对其冷眼相看，也没有因为儿时的牵绊，就对其百般不同，只将其当作一个全然陌生的，没有丝毫交集的府内护卫。
这是这一辈子，她对他唯一能够做的。
闰土一身黑衣，隐秘在黑夜之中，他脸黑如锅底，只露出一双凶悍精锐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卫臻。
良久，目光一垂，抿嘴恭敬回道：“半个时辰前，去了前院。”
闰土一字一句话语简洁明了。
与当年庄子里那个憨厚又敦实的村里小孩儿已经相去甚远。
卫臻点了点头道：“好，你退下罢。”
说完，卫臻便领着冬儿直奔前院。
然而，走了一截后，却又敏锐的察觉到身后之人避开了一段长长的距离，依然远远的跟在了身后。
秦王府院子甚大，且庭院老旧，府里就住了他们夫妻二人，整个院落空而大，如今正值深夜，只觉得庭院里漂浮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初秋的夜晚，寒气渐显，后院至前院，约莫半刻钟的脚程，一路走来，只觉得莫名有些寂静微瘆。
卫臻垂了垂眼，便也没有再继续赶人了。
一直到快到前院，远远的仿佛看到书房一侧灯光亮起，身后的脚步声终于彻底停歇，远远的矗在原地，目送她们入院。
果然，罗刹殿下来了书房。
卫臻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探寻一番。
究竟有什么事情，竟连觉都不睡，大半夜的跑来书房忙碌，跟昨儿个封王一事有关么？
卫臻怕过去打搅到了对方的正事。
结果，正踟蹰犹豫间，仿佛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前院那条岔路走了来，卫臻刚迈出去的脚一时又收了回。
两条路背道而驰，一条通往前头前厅前门，一条直接通往后院，在两个截然相反的反向，再加上，书房的院落外，有植被点缀，她们的灯笼灯光微弱，被绿植遮掩，故而，前头所来之人并未曾察觉到绿荫后的主仆二人。
绿树后的卫臻，远远的只见阿承手中拎着一个黑色的包袱远远的从前院那条小径大步而来，卫臻见了，正欲上前将人截停询问一番，然而，步子刚一迈，便生生僵在原地。
只见阿承身后还跟着一人。
对方跟卫臻一样，身上披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的帽沿很大，将整个脑袋，整张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然而，从那轻盈的步伐，又纤瘦的身躯，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个女人。
女人亦步亦趋的跟在阿承身后，一步一步入了书房。
只在进门的时候，仿佛看到阿承远远的回头看了一眼，冷声呵问了一句：“谁？”
阿承一脸警惕，只率先将女人送入了书房，下一刻，阿承返身而出，眯着眼，一脸警惕的出院探查。
卫臻用力的抓紧了斗篷，与冬儿二人捂嘴躲在了树后。
阿承在院子外探寻一番所查无获后，终于再次进了书房。
没一会儿，锃亮的书房灯光一灭。
整个屋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日，头顶一轮弯月斜斜的挂在了黑空中，成了唯一照亮卫臻回去的光。
卫臻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路返回后院的。
步履略有些凌乱。
甚至整个人都有些跌跌撞撞。
“主子……”
“主子……”
一路，冬儿支支吾吾，几度欲言又止。
似想开口安慰劝解着什么，却又最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贯口齿伶俐、心思敏捷的冬儿，眼下也好似有些慌了神。
其实卫臻还算是冷静的。
毕竟，前世，太子府女人甚多，卫臻嫁入东宫时，东宫里头便已入住了位蒲侧妃，并美人五六人，二十多岁的太子，虽并不算太过贪恋美色，然而却也早在十几岁时便已经启蒙了，哪里会是个守身如玉的，那是压根不现实的事情，哪怕太子后来对卫绾宠爱有加，日后不一样还是照入她的床帏不误么。
后来卫臻嫁入东宫后，转年，卫绾又跟着进了东宫，此后五六年，在皇后及京城各种事端人物的纠葛交涉下，太子又陆陆续续收入七八名美人，有的临幸过，有的不曾触碰过。
前世卫臻死前，那东宫里头也是有着女眷十多人的。
别说太子，就连在她们卫家，除了二房情痴的二老爷，哪个屋子里只空守着一人过活，就连跟大伯娘相敬如宾的大伯，院子里也是有过两位姨娘的，卫霆渊已是世间难得的好男人了，更别说风流多情的卫霆祎了，他外头不知有过多少红粉冤家了。
皇室家族，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开枝散叶，故而，卫臻从未曾有过劳什子所谓的“一世一双人”之类的妄想，这压根就是谬论。
只是，只是——
只是罗刹殿下在她嫁过来前后，后院一直是没有人的，加上罗刹殿下面色威厉，浑身严寒，令人丝毫不敢靠近，卫臻便也一直先入为主的认为他的后院是干净的。
所以，冷不丁撞到了眼下那一幕，她才……她才会有些仓皇失措罢了。
也是，罗刹殿下比太子还要大上些许了，二十多岁的人呢，太子如今东宫七七八八也有七八人了，罗刹殿下屋子里头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呢。
卫臻重新灭了灯，安安静静的回到了床榻上躺着。
走回来这一路，卫臻整个人早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只是，脑海中，断断续续的浮现出临睡前模模糊糊的一幕幕，太阳穴处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薄的温存。
也不知怎么的，卫臻鼻尖微微一酸，忽而觉得头又开始一点一点头疼欲裂了起来。
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
只是，这就是……不肯跟她圆房的原因么？
却说卫臻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临睡前，仿佛听到卧房里有些细细簌簌的动静，身后被角仿佛被人掀开了一角，仿佛有人轻手轻脚的躺了进来。
卫臻以为是在做梦，又以为是身处现实。
然而无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生活中，她都只紧紧闭着眼，一动未动，良久，卫臻只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肩，卷缩成了一小团，紧紧的靠近了床帏的最深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