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的惊讶是因为王之的话透露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魏王已然决心要攻打齐国。怎么会?此事他尚未听到丝毫风声,说明乐羊丝毫不知此事。
魏王若真要对齐国开战,而乐羊毫不知情,可见魏王在军政大事上已经将乐羊排除在外,乐羊在魏王心目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而他从魏任的惊讶中也可以猜到,此事魏任也是一无所知。
魏王瞒过了许多人定下攻打齐国大事,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周方心中微有焦虑,若魏国真的攻打齐国,一旦获胜,魏国将会力压各诸侯国,成为诸侯国中最强大的国家,那么到时中山国就复国无望了。
姜姝也是不解地看向了周方,周方摇了摇头,意思他也不得而知。乐城却是一脸轻描淡写的笑容,小声说了一句:“若魏王真要攻打齐国,非爷爷出面不可。爷爷治军有方,怎会再用屠杀无辜粮商的屠夫?”
乐城声音不大,在座几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司马运眉头一皱,想要反驳几句,目光一扫,见魏任目露不快之色,就压下了想法,哈哈一笑,大声说道:“若我为先锋官,必定举荐王兄为运粮官。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王之开怀大笑,旁若无人地说道:“听说此次出征齐国,魏王有意拜令尊为大将军统率三军,令尊为大将军,司马兄为先锋官,父子再次上阵杀敌,开拓疆土,传了出去又是一段佳话。”
“哈哈,忠君报国,是身为臣子的职责所在。魏王视在下如同子侄,又有意将任公主许配在下,在下敢不肝脑涂地?”司马运也有了几分酒意,他举杯敬向魏任,“任公主,在下对魏王忠心对公主尽心,待公主下嫁司马家之后,必会善待公主。”
魏任神色淡淡:“我并不赞成此时出征齐国,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具备,也不知父王听了谁的谗言,非要再启战事,莫非是有人想借机从中渔利?父王虽有意将我许配与你,父命难违,我却不愿意嫁你为妻。只要有一丝可能,我也会尽力说服父王一不出兵齐国,二收回将我许配与你的成命。”
王之怪笑一声,阴阳怪气地笑道:“旦妹妹不愿嫁我,公主不想嫁与司马兄,莫非天下还有比我二人更优秀的男子?”
“当然有了,周方哥哥就比你和司马运优秀多了。”乐旦终于逮着机会,斜了王之一眼,“别说周方哥哥了,就是哥哥也比你们好太多了。你和司马运,一个真小人一个伪君子。”
“我是真小人?”王之一愣,随即怒道,“我行事坦荡,与人为善,怎会是小人?司马兄也是光明磊落,事事周全,放眼魏国世家子弟之中,无人可及。周方不过是小小商人,岂能和我与司马兄相提并论?乐公子虽是世家子弟,却不学无术胸无大志,你可以四处问问,有哪个世家子弟愿意和他同行?”
周方还好,泰然自若,如同说别人一样,乐城面红过耳,拍案而起,就要争论一番。
“可否容小女子说上一句?”姜姝起身,笑意盈盈。
王之年少气盛,又眼高过顶,除了公主谁都不放在眼里,却不知何故被姜姝明艳的目光一扫,顿时矮了半分,咽回了想要说的话:“姜小姐请讲。”
“男子凭才立世,女子以貌悦人,不管是世家子弟,还是平民百姓,男子有才女子有貌,就都是天生良人。”姜姝环视几人,淡然一笑,“在座各位,男有才女有貌,都是天生良人,又有缘同席赏雪,为何非要分出高低贵贱和君子小人?是,我和周方确实是商人,有幸与各位结识,是三生幸事。多谢各位抬爱我和周方,不因商人的低微身份而轻视我二人。来,周方,我二人先敬各位一杯。”
周方起身举杯,心中微微一暖,姜姝好手段,既抬高了公主等人,又拉拢了他。同是商人,他和姜姝不可同日而语,差距悬殊。
魏任也是暗暗赞叹姜姝的一番话圆润无缺,她想知道姜姝有意拉拢周方是何用意,也不推辞,就举起了酒杯。
公主举杯,司马运几人也纷纷举杯。
姜姝满饮杯中酒,放下酒杯:“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她一口列举了六位出身贫困之中历练磨难终成一番大事的贤者的事迹,又说,“姜家自齐国迁来魏国,已有三代,虽小有所成,比起太祖姜公建立齐国以及姜氏在齐国曾经成就的大业,还是远远不能相比。本来姜氏在齐国也是望族,后田氏掌权,姜氏在齐日渐衰落,姜家不得不举家迁徙来到魏国。”
原来姜姝真是姜太公的后人,周方暗中点头。齐国自齐景公后,数十年间,齐国民心背离姜姓吕氏,纷纷归附到田氏门外,田氏在齐国声望一时无两。现今田氏虽只任齐国相国,但田氏在齐国经营百年之久,树大根深,关系盘根错节,替代姜姓吕氏只是时间问题。
“魏国自魏王主政以来,广纳贤士,凡是有才有德之人,魏国皆开门迎之。正是因此,魏国才成为中原霸主,国力之盛,近百年来无人可及。海纳百川方显其大,乐羊将军出身门客,相国王黄发迹于草莽,司马将军起步于行伍,若不是魏王慧眼识珠,怎会有乐将军灭中山国王司马将军征战四方?周方虽只是一介平民小小商人,姜家却不敢看轻周兄半分,愿将姜家粮草生意,悉数交与周兄经营,还望周兄不要推辞!”
众人大吃一惊!
先前姜姝说到姜家先祖以及乐羊、王黄和司马史也是出身卑微,众人只当是她为自己和周方自我抬高,不料陡然一转,竟是要将姜家粮草生意全权交与周方经营,大大出乎众人意料。
姜家粮草生意遍布魏国各地以及赵、韩、齐、燕四国,别说是魏国第一粮商,在其他四国也是规模不小,影响颇大。周方眼下只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粮商,若全权经营姜家粮草生意,将摇身一变成为五国粮王!
“不可,万万不可!”司马运情急之下,顾不上失礼,猛然站起,连连摆手,“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草率而定。”
“姜姝小姐为何要将姜家粮草生意全部托付周方?是姜公的主意还是姜姝小姐一人的想法?”王之也深知此事的重要,慢条斯理地问道,“还是姜姝小姐和周方已经有了婚约或是夫妻之实?”
王之的话刁钻刻薄,不过也难怪他会有如此想法,若非关系密切到婚姻的程度,怎会将占据姜家生意三成的粮草生意托付给一个外人?
非但司马运失态王之失礼,就连魏任、乐城和乐旦也都无比惊愕!
乐旦想要问个清楚,却被乐城拉住。乐城此时反倒比乐旦多了几分冷静,也是他被姜姝突然宣布的决定震惊得不知所以,想要再冷静一下,听听姜姝怎么回答王之直言不讳的问题。
姜姝转身看了周方一眼,浅浅一笑:“如此大事,自然事先征求了父亲和兄长的同意。粮草生意向来由我经手,我的想法就是姜家的想法。我和周兄相识不久,颇为投缘,日后是结为夫妻还是兄妹相称,一切随缘就是。”
姜姝落落大方,既不恼羞成怒,又不扭捏作态,且神色之间毫不掩饰对周方的仰慕之情,不由乐旦醋意大起。
“周方哥哥和你不合适……”乐旦按捺不住,挣脱了乐城的手,回应姜姝。
“旦妹妹是想说周方哥哥和你合适?”姜姝莞尔一笑,“我也觉得周方哥哥和旦妹妹是天作之合。”
“真的?”乐旦气势顿消,脸飞红云,“你说的可是真心话?你不要骗我。”
“不要胡闹。”乐城拉住了乐旦,疑惑的眼神打量姜姝几眼,“姜小姐,姜家和周方之事,我本不该过问,只是乐家和周方颇有渊源,出于为周方着想的目的,我想多问一句,姜家委托周方全权经营姜家粮草生意,若是赚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赔了,姜家如何收场?”
魏任朝乐城微微点头,此问问得恰到好处,也是她心中的疑问之一。
乐旦不情愿地坐下,目光盯着周方不放,想从周方脸上看出周方的真实想法。让她失望的是,周方波澜不惊,仿佛别人谈论了半天的周方并非是他一样。
其实周方在强压内心的起伏,他想不通为何姜姝会将姜家无比重要的粮草生意交与他经手?毫不夸张地说,粮草生意虽只占姜家生意的三成,却事关姜家的身家性命,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让姜家陷入灭顶之灾。
姜家为何会信任他这个来路不明且只有一面之缘的无名小卒?除非……除非姜家已经查到了他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