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史不慌不忙淡然一笑:“老夫的话,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欧阳乐,你敢说不是你主动找到老夫,以周东全军覆没和三座城池为代价换取魏军退兵?你敢说不是你再三阻挠中山王发兵增援周东才导致周东兵败?你敢说不是你和中山王后联手毒死中山王再嫁祸周东?你敢说你连夜前来魏国不是想劝说乐羊除掉周东好掩盖你的罪行?你敢说你在大殿之上再三劝说大王杀掉周东,不是为了杀人灭口好永远让周东成为千古罪人?”
司马史快语如珠,要的就是不给欧阳乐还击的机会,他跪倒在地:“大王,如此通敌叛国的无耻小人,为世人所不耻,为害了中山国还不算,还想来魏国蛊惑大王,当处以车裂之刑!”
魏王一甩衣袖,转身回到座椅上:“周东,你有何话说?”
欧阳乐情知大势已去,拉住周东衣袖:“太子,念在老夫曾教你读书一场,你向大王求情饶老夫一命。”
周东点了点头:“弟子自当尽力而为。”说完,他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朝欧阳乐磕了三个头,“一拜,感谢欧阳先生的教导之恩。二拜,感谢欧阳先生为中山国所做之事。三拜,感谢欧阳先生养育了玉姬。三拜之后,我们从此恩断义绝!”
随即周东朝魏王拱手说道:“两面三刀、通敌叛国、造谣生事、搬弄是非,罪大恶极。只是欧阳乐毕竟年老,车裂之刑过于残忍,也有损大王仁义之名,不如改为绞立决。”
“臣附议!”公主及时向前,第一个站了出来。
“臣附议!”上卿公孙由也站了出来。
“臣附议!”司马史第三个赞成,并朝周东投去了会意的一瞥。
“臣……”王黄先是看了周东一眼,又和司马史交换了一个眼神,慢条斯理地说道,“附议!”
“大王,赶紧杀了了事,如此恶人,不值得啰嗦。”吕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还有许多要事要办。”
欧阳乐已经瘫软在地:“大王饶命……”
若是欧阳乐还能站立,并且态度昂然的话,或许魏王还一时难下决断,他却如此窝囊如此不堪,魏王眼见心中的神仙一般人物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当即下旨:“来人,绞立决!”
武士拖走了已经站立不起的欧阳乐。
散朝后,魏王留下了周东、王黄、司马史、吕唐、公主、姜姝以及公孙由,几人来到了后院之中。
魏王安步当车,背着双手缓步而行。他不说话,周东等人跟在后面,也没有开口。
虽说周东不但得以过关,还有借魏王之手除掉了欧阳乐的意外之喜,周东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本是中山国内部之事,却由魏国来处置,本就是耻辱。何况他十分痛心欧阳乐不远千里来到魏国送死,至死依然执迷不悟。
也不知远在中山国的母后和弟弟得知此事,会是何感想?
周东还是有几分忐忑不安,虽说在王黄的相助之下,勉强过关,但他知道,魏王心中的疑虑未去。而公主即将远嫁,以后再难在朝堂之上为他策应。
周东有意落在了后面,和王黄并肩而行。
“本想晚间请相国到善信阁一叙,不想事情突变……”周东小声说道,“方才朝堂之上,承蒙相国相帮,在下感激不尽。”
王黄眼皮轻轻一抬:“周公子想多了,老夫并未帮你,老夫只是在伸张正义。”
周东默然一笑:“今晚相国是否有空到寒舍一叙?”
王黄看了走到前面的魏王一眼:“人在朝堂,身不由己。也不知大王晚间是否还要召唤老臣?若大王无事,周公子可在善信阁等候老夫。”
“多谢相国。”周东暗笑王黄的老成持重,言外之意是若魏王允许且他周东安然无事,他自会登门拜访。
姜姝放慢脚步,等周东齐身时才说:“周兄,魏王杀了欧阳乐,传回中山国,怕是又要记在你身上了……”
周东淡然摇头:“记在我身上的仇恨和不平太多了,也不怕再多一件。”
“眼下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周兄可要好好帮帮姜家……”姜姝喜形于色,她未想太多,认为欧阳乐一除,周东就从此高枕无忧了。
“姝妹有所不知,难关只是暂时过关,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周东见公主和吕唐并肩走在前面,犹如一对璧人,心中既为二人高兴又不免有几分喟叹,“公主和吕唐一走,魏作回来,或许还有不可测之事发生。”
“不如索性和公主、吕唐太子一起前去齐国?”姜姝想起在朝堂之上一言生一言死的凶险,心有余悸。
“不急,等魏作回来之后再做打算。”周东轻轻一拍姜姝后背,“姝妹不必为我担忧,我自有妙计。”
司马史和公孙由走在最前面,二人回身看了后面几人一眼,微微一笑。
魏王停在了后院的一处池塘边,他负手而立,远眺池塘中的几艘小船和池中的假山楼阁,过了半晌才说:“冬尽春来,又是年末岁初时,想起征战在外的将士要和亲人分离,或许还不能回家过年,寡人心中甚是不安。”
战争必然带来生离死别,所以不可轻言开战,周东曾经身受战争之苦,却还是有意推动了魏韩战事,并非是他不知百姓疾苦不顾将士死活,而是他很清楚如今魏王战意高涨,一统天下之心无比强烈,不兵发韩国必兵发楚国或是齐国。
总要有一个国家承受魏王挥舞的战争之剑,韩国最近,历来远交近攻,韩国又最为弱小,只能首当其冲了。
“大王,历来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纷争已久,也该有不世雄主一统天下了。”司马史及时拍了一记马屁,“臣所率三万人马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大王一声令下。”
魏达、司马运以及王之的先锋军,此时出发已有数个时辰,应该快到魏韩边境了,大战一触即发。
魏王微叹一声:“虽说如此,每次战事一起,必有生灵涂炭,寡人总觉于心不忍。周东,若你真想复国,可告诉寡人实情,寡人将中山国还与你便是。”
司马史心中一惊,忙朝周东投去万万不可应下的眼神。
周东忙向前一步:“大王何出此言?莫非大王还怀疑我藏身魏国是为了复兴中山国?若我真想复国,此时应该在燕国、齐国或是秦国才对。”
“有些事情,不能以常理度之。”魏王呵呵一笑,“寡人再问你,魏韩一战,胜算几何?”
“八成。”周东见魏王略过此事不提,也就不再多说,“首战必胜,此后三战三胜。三战之后,胜负各半。”
“为何三战三胜之后,开始胜负各半了?”魏王很是诧异周东的结论。
“首战必胜是打韩军一个措手不及。此后三战三胜,是魏军兵强马壮,且又携灭中山国之威,韩军心有惧意。三战三胜之后,韩军凭借兵器之利,看出了魏军并非是不可战胜的神兵,士气高涨,又因惟恐落得中山国被灭国的下场,必会拼死反抗,此时魏军疲惫,必会落败。”
魏王上下打量周东几眼:“听说魏军和中山军对战时,你以不足魏军十分之一的兵力,力阻魏军数十日而不落败,可见你也是一个天生帅才。”
周东摇头:“大王过赞了,在下当时抱定了必死之心,和所有将士同仇敌忾,因无路可退,背水一战,所以誓死反抗,才勉力支撑了数十日。”
“若是中山王援兵驰援,你还能再支撑几日?”魏王对周东愈加兴趣大增。
“中山国兵力总计十余万人,当时在下所率军队有一半精英。即便中山国倾全国之力来增援,也不过多支撑数月而已。”周东感叹一声,摇头,“当时战术有错,不该出城迎战,应当坚壁清野,守城不出,必能让魏军粮草耗尽而退。只可惜,当时母后和周西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非要我出城百里迎敌。现在想想,我率兵出城迎战之时,就注定了中山国灭国之患。”
“司马将军,你且说说,若当时中山国拒不出兵,坚守都城,魏军何时能够破城?”魏王转身问司马史。
司马史知道魏王此问有两层含义,一是试探周东到底有几斤几两,二是对魏韩之战心存疑虑,有意推演一番。
“大王,灵寿城城高沟深,中山国将士又擅使强弓硬弩,若中山国不出城迎战,坚壁清野,怕是半年之内,破城无望。”司马史倒是没有有意夸大,他也是为了后面的魏韩之战在战事不利时,埋下伏笔。
“如此说来,若是韩国守城不出,魏军一年之内也无法攻破都城了?”魏王脸上明显有不悦之色,“若是一年半载打不下韩国,岂不是说两年三载也攻不克齐国了?以此类推,寡人有生之年是见不到天下一统了?”
“大王此言差矣……韩国虽比中山国兵强马壮,且又是万乘之国,但韩国和魏国相交,不必借道赵国去攻打,且韩国因要防范齐国和楚国,兵力多集中在东面和南面,魏韩边境,兵力不足。”王黄及时进言,“是以韩国并不比中山国难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