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沿着嘉陵江顺流而下,这条长江最大的支流之一,岭,来自关西凤县的东源与天水的西汉水汇合后,西南流经略阳,穿大巴山,至巴蜀广元昭化纳入白龙江,向南流经南充到合川先后与江、渠江汇合,最终汇入长江。
嘉陵江上游河谷狭窄,水流湍急,常有滑波、泥石流现象。中游河床平缓,水面宽阔,河曲育。下游河道流向与巴蜀盆地东部平行岭谷相交,形成著名的小三峡,峡谷陡峻,阶地河滩相间。
龙渊一行从宣城一路西行,绕过关中,欣赏沿途风物的同时,赵子服也在他做着实地形势的剖析,这一路走来,印象不可不谓之深刻,连原本对赵子服颇为轻视的狄惊雷和陈武阳,也对赵子服的学识智慧深深折服。
历经近两个月的艰苦跋涉,他们乘坐的帆船进入了泊满大小舟船的火山口码头区范围,码头上,数以千计搬运货物的脚夫,穿梭在舟船之间,此往彼来,泊在码头的船有卸下货物运往码头上,也有装上货物准备开走的,其兴旺频繁程度竟毫不逊色于康都码头,不过若是论到规模和气势却是大大的不如。
赵子服仍然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他的模样横竖看上去都不像一个智,不过现在整个人已经变得齐整了许多,身上的污垢洗净之后,他肤色白皙,头梳理的前所未有地整齐,用黄杨木冠束了。颌下也多出了三缕清髯,这是听从了狄惊雷的建议,这样装扮多少能增加一些儒雅睿智的味道。已经盲掉的左眼用黑色皮革眼罩罩住,虽然还是貌不惊人,可是比起过去那幅丑陋模样已经有了天渊之别。
龙渊站在船头好奇的俯视眼前的这座大港,在他的概念中根本想像不到巴蜀之地竟然会拥有这么大的港口,自从离开康都以来,他地意志在不断地考验中变得益坚强。路途中。他没有一刻停止过对自己地锻炼。赵子服可以教给他天下的形势与相应的办法,陈武阳和狄惊雷两位兄长将他们擅长的武学毫无保留的教给龙渊,而龙渊的武功和应变,也在和两位高手的不断切磋中飞速提高着。
他犀利地眼神隐去锋芒,变得平和但更为神秘莫测,他的微笑友善而平淡,让人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他曾经是这片土地的王。
长期的烈日曝晒已经让龙渊的肤色变成健康的古铜色。他的身材又长高了一些,比起离开康都之时健壮了不少,整个人已经开始褪去昔日的青涩和幼稚,随之褪去地还有与生俱来地浮华之色。
由于天气炎热,龙渊身穿棉布褡褂,前襟敞开,露出健硕的胸膛,多日来艰苦的训练。让他地肌肉变得轮廓分明。充满阳刚之美。支撑在凭栏上的双臂,也隆起健美的肌肉。他现在这番模样,即便是回到康都应该也很少有人能够认出。这个突然成熟的男子就是昔日懦弱无能的小皇帝。
狄惊雷来到龙渊的身边,他因为讨厌天热,干脆精赤着上身,周身肌肉极其达,在加上胸膛上漆黑浓重的胸毛,显得彪悍至极。他摇了摇手中的破烂蒲扇,大声道:“火山口,姥姥的,当真是名符其实,热得我连**都要焦了!”
龙渊淡然一笑,他的目光仍然在巡视着这座嘉陵江上的最大港口,越过港口前破破烂烂的箭楼,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很多在焦土中建起的新楼,焦土之上虽然吐露出不少的新绿,可是仍然有不少的地方裸露出黑黄相间的土壤,与绿色的对比更加鲜明,这里应该在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战乱。
他们乘坐的帆船开始减速,缓缓驶入港口之中,远方水道之中,一条小舟破浪而来,小舟之上,一名男子操舟,另外一名男子站在船头挥舞着黑色三角小旗,上面绣着一个荆字。
龙渊并没有觉得什么,狄惊雷却是微微一怔,低声道:“娘的!火山口啥时候改成姓荆的了?”
龙渊微皱眉头:“大哥,火山口原来不姓荆吗?”
狄惊雷点了点头道:“姓楚!”他上次前来这里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感觉眼前的火山口改变巨大,颇有些物似人非的感觉。
此时那小舟已经行进,挥舞小旗的男子大声叫道:“我家主人有命,但凡进入港口的船只,必须缴纳停泊税,按照规定,你们的船只需缴纳五十两银子,方才能够进入港内。”
狄惊雷低声骂了一句:“娘的!居然敢如此贪婪!这姓荆的三头六臂吗?”他之所以骂这一句实属正常,这火山口虽然地处西荒,却从未向外来船只收过通行费用,想不到这荆姓主人不但开收费之先河,而且一收就是五十两。
龙渊并不想节外生枝,低声向狄惊雷道:“大哥,取五十两银子给他,这笔账我们日后再要回来。”
狄惊雷虽然为人粗豪,可是并不愚鲁,当然清楚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可以轻易动武的道理,点了点头,取了五十两银子作为入港之资。
帆船总算得以顺利靠岸,狄惊雷和陈武阳两人取了行李,龙渊则和赵子服两人先行走下帆船,刚刚来到港口之上,便有七名身穿灰色武士劲装的健壮武士迎了上来,为一人年约三旬,白面无须,笑容和蔼道:“这位公子有礼了,在下陆乔三,乃是这座码头的管事,不知你们一共有几人在火山口登岸呢?”
“四人!”赵子服答道。
陆乔三嘿嘿笑了一声:“那就应该实收四百两银子!”
龙渊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缴纳了五十两地入港停泊税。 [小说网]一转眼又要缴纳四百两的人头税,即便是大康税收最为苛刻之时,也只能自叹弗如,这里名为收税实际上和抢劫已经没有任何的分别。
赵子服不慌不忙道:“不知陆当家是人人都收取这一百两银子,还是觉着我们人生地疏,特地关照我们几个呢?”
陆乔三阴测测笑道:“走上火山口的土地,便要遵从我们火山口的规矩,看在你瞎眼瘸腿的份上。今日我只收你半份钱。缴给我三百五十两银子就是!”
赵子服被他如此侮辱。尚能做到不动声色,可是身后的狄惊雷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愤怒,大吼道:“混账东西,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龙渊对赵子服相当敬重,潜意识之中已经将他视为自己地师长,听到陆乔三如此侮辱赵子服,心中也是义愤填膺。他冷冷道:“陆乔三,银子我可以给你,你必须为刚才对我兄长地不敬正式致歉!”
陆乔三哈哈大笑起来,冷哼一声道:“你也不看看在谁地地盘上,让我向一个又瘸又瞎的家伙道歉?你们在痴人说梦吗?”
赵子服不想这件事闹大,轻声道:“公子,算了!”
早已按捺不住的狄惊雷猛然从一侧冲了上来,没等陆乔三做出任何的防御动作。一把已经将他的衣领抓住。双臂
陆乔三的身躯高举在半空之中,暴喝一声,宛如空中雷:“娘的!老子摔死你这杂碎!”
事仓促。等陆乔三手下地六名武士反应过来,陆乔三已经被狄惊雷完全制住,几人本想上前,可是看到狄惊雷不可一世的霸道模样,再看龙渊和陈武阳二人手掌都已经按压在刀柄之上,只要他们胆敢妄动,说不定就会血溅当场,几人被龙渊等人的威势吓住,竟然不敢上前。
那陆乔三更吓得面无人色,整个人瑟瑟抖,刚才的威风模样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颤声道:“大……大爷……开个玩笑……而……而已,先放我下来再说……”
远处又有一队武士向他们的方向奔跑过来,陈武阳冷冷道:“看来当真有人赶着前来送死!”
狄惊雷哈哈大笑道:“二弟,这火山口上最多也不过百多名武士,等我摔死这杂碎,咱们比比看究竟谁杀的多!”
“好!”陈武阳大声答道,冷酷的目光扫过周围武士地面庞,逼人地杀气让这帮武士不由自主的向后又退了两步。
赵子服低声道:“公子,这又何必?”
龙渊淡然一笑道:“赵先生,在我心中早已将你当成兄长,当成老师,谁人敢对你不敬,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赵子服内心中一股暖流激荡,他虽然知道龙渊的这句话有三分真情,七分更是为了笼络自己,可是这三分真情已经难能可贵,拥有一个如此顾及自身感受和尊严地主公,他赵子服还有什么祈求呢?
此时一名身躯高大的男子推开一帮武士,大声道:“做什么?竟然在自己的码头闹事?全都给我散开!”
陈武阳听到那声音,只觉得极为熟悉,他举目望去,目光与那名男子在虚空中相遇,两人都是同时一震,双目中迸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陈武阳激动大叫道:“秦晖!”
“陈武阳!”那名男子准确无误的叫出陈武阳的名字,两人大笑着冲向对方,握住对方的臂膀,重重拍了两下。
龙渊马上明白,陈武阳和这个名叫秦晖的男子必有极深的渊源,想不到来到西荒的第一天就能够遇到故人,也许预示着自己在西荒的未来将会拥有一个美好的前景。
秦晖向陈武阳小声说了一句,陈武阳笑着点了点头道:“大哥,把他放下吧!”
狄惊雷固执道:“不成,他还没有向赵先生道歉呢!”
陆乔三倒是很识时务,苦苦哀求道:“我错了,我不该辱骂那位大爷……您……您权当我是一个臭屁,就将我放了吧!”
狄惊雷鄙夷的啐了一口,将陆乔三扔到一边,那陆乔三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腰腹向远方逃去。
秦晖叹了口气道:“各位兄弟,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各位看在秦晖的份上不要见怪!”
龙渊笑道:“既然是我二哥的朋友,大家就是兄弟,这些话说得客气了。”
秦晖叫来几名精壮的脚夫,又找来两辆车马,亲自将龙渊等人送到附近的西川古镇之上,安顿他们几个在镇上最大的西江客栈落脚。
安顿停当之后,秦晖又在客栈隔壁的望江楼设下酒宴,为龙渊一行接风洗尘,当然他今晚所宴请的主客乃是陈武阳。
他们五人在明宇阁落座之后,一轮明月刚好从天际升起,明宇阁四面墙上,全都开有格窗,凭窗眺望,风景各不相同。
从龙渊的角度正看到嘉陵江宽阔的江面在夜色中静静奔流,月光洒在江面之上,波光粼粼,宛如一条银色长龙出没于深蓝色夜景之中,当真是赏心悦目,神清气爽。
秦晖举起拳碗,此碗乃是当地土窑生产的粗磁,碗口拳头般大小,故而得名,瓷质青,色深浅不一,别有一番古朴味道,倒满之后大概有二两酒水的摸样。秦晖微笑道:“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竟然能够得遇故友新朋,我秦晖不胜欢喜,来!大伙儿同干了这一杯!”
狄惊雷率先响应,他为人豪爽,酒量更大,仰将碗中酒水饮了个一干二净,只觉酒水入喉绵甜,满腹声香,一股暖融融的感觉在五脏六腑间蔓延开来,不禁大声赞道:“好酒!真是好酒!我若是没有猜错,这一定是玉泉墟的两泉春?”
秦晖哈哈大笑:“狄兄果然酒道高手也,此酒的确是产自玉泉墟的两泉春,而且是窖藏十年的两泉春!”
龙渊自从结识狄惊雷之后,酒量也增长了不少,跟随他也学会了一些品酒的学问,品了品两泉春的味道,的确绵甜甘醇,后味隽永,微笑道:“秦大哥和我二哥看来认识了很久!”
秦晖点了点头道:“我和武阳同时入伍,在一同训练了两年,后来武阳常驻京师,而我却被派往了西南护军司马雄麾下!”
龙渊内心一怔,想不到秦晖竟然是大康西南军的将领,低声道:“司马雄?他不是已经死在雁门关了吗?”
秦晖黯然叹了一口气道:“黄兄弟说得不错,当日,司马将军奉圣命前往雁门关接替蓝循的军权,我也是随行将领之一,谁想到蓝循表面上平和恭顺,内心却阴狠歹毒,趁着司马将军不备,一剑将司马将军斩杀于威虎堂前。”
龙渊虽然知道司马雄被蓝循杀死,却并没有亲眼见到当日的情景,如今听到秦晖说起,仍然倒吸了一口冷气,蓝循的阴险毒辣可见一斑。
陈武阳端起酒碗道:“说起这件事,我倒要敬你一杯,后来我才知道,当日蓝循斩下司马雄的级之后,所有跟随前去的将领都吓得胆战心惊,唯有你秦晖宁折不弯,不但不向蓝循屈从,而且凛然大义向蓝循要走了司马雄的级,还他一个全尸!”
秦晖谦然笑道:“身为司马将军的属下,自然要维护他的尊严,这本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龙渊和狄惊雷、赵子服同时举杯道:“秦兄高义让人佩服,我们也敬你一杯!”
秦晖却之不恭,只能接受了众人的敬酒。
赵子服微笑道:“子服有件事搞不明白,秦兄带回了司马雄的尸,等于为西南军立下大功一件,缘何会来到这巴蜀西荒?难不成火山口已经被西南军统管?”
秦晖叹了一口气,缓缓放下酒碗道:“我带着司马将军的骸骨返回军中之后,谁想到新任护军刘禄禅竟然将罪责全都推到我的身上,还说我是蓝循派来的奸细,让人将我下狱!”
狄惊雷大怒,不禁在桌上击了一拳,震得碗儿碟儿都跳了起来:“真是岂有此理,这帮昏庸无用的将领除了会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论到战场杀敌,全都是个顶个的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