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
齐刷刷地,没一张好脸。
“卫臻拜见皇祖母,皇祖母圣安。”
“拜见母后,母后金安。”
却说一入仁寿宫,只见卫臻冲着高堂之上匆匆看了一眼,很快,匍匐在地,朝着高堂上的太后,皇后参拜,行了一大礼。
卫臻神色恭奉,却并不怯懦,举止落落大方,礼教亦颇为规矩。
她参拜时由侍女搀扶,随即张开广袖双臂,置于面前,以额贴手背,做三叩首,随即匍匐在地,再行大礼。
这是标准的宫闱大礼,当年她与太子大婚时,入金銮殿参拜时,行的便是如此大礼,后来被那魏嬷嬷一丝不苟、一板一眼的教了三个月规矩,规矩虽学得是磕磕碰碰,宫里的一应礼教章程到底是学会了几分。
其实此番后宫请安,用不着行这么大礼数的。
不过,作为一个区区四品官宦家庶女,“鲁莽”及“没见过世面”一些,倒也无妨。
何况,再大的怒火,在这么诚意的“请安”面前,到底会消散几分吧。
卫臻这一拜后,只见整个仁寿宫嗖地一静。
偌大的大殿,一时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既无人叫起,也无人回应。
卫臻便也静静匍匐着,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一声轻蔑的轻讽声在远处头顶方向响了起来,只阴阳怪气道:“呵,太阳都升到头顶了,这哪是来请安的,既不愿来宫里头拜见,不来便是,何苦让皇祖母和母后在这里苦等!”
说到这里,只见对方语气一重,只隐隐怒不可支,道:“既来了,规规矩矩行礼请安便是,又何必这般装模作样,惺惺作态,呵,你行这么大的大礼,生生将皇祖母和母后架在了这里,怎么,莫不是还想要劳烦皇祖母和母后亲自去扶你不曾,呵,果然,你跟你们府里的那位,一个比一个张狂悖逆,我看,别说皇祖母和母后呢,便是连父皇,你们夫妇二人怕也不一定会放在眼里吧,哼!”
去说这道声音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一顶天大的帽子直接朝着卫臻脑袋上扣了来。
“昭儿!”
话刚一落,另外一道威严的女人
声音跟着响起了起来,隐隐透着训斥的意味。
原先那道年轻又讽刺的声音是从七公主元昭嘴里发出来的。
而后这道威严的女人声音,则是从皇后嘴里发出来的。
卫臻不用抬头,这两道声音她无比的熟悉。
何况,整个皇宫里头,哪个比七公主元昭还要嚣张跋扈!
“母后,昭儿说的是事实,要不是这个狐媚子,太子哥哥也不会——”
元昭似乎气不过,直接从椅子上噌地一下跳了起来,还在不依不挠。
“住嘴!”
这时,皇后直接将手中的茶盏朝着小几上重重一搁。
砰地一声响,在偌大的大殿里响彻开来。
霎时,整个仁寿宫地面都仿佛跟着震了三震。
大堂里,所有宫女嬷嬷纷纷眼观鼻,鼻关心,双肩微微乱颤了起来。
就连挂在廊下的画眉也被吓得在金丝鸟笼中四下逃串。
“好了好了,昭儿,莫气了,就当来皇祖母宫里头多待待,权当多陪陪皇祖母了,你这孩子,年纪这么小,脾气倒是大得很!都怪你父皇,将你给宠坏了,怎么在皇祖母这里不愿多待,不愿对着皇祖母这张老脸对不对?”
这时,一道和善慈祥的老人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
只见,坐在高堂之上的,是一位满头银发,却鹤发童颜的老人家,老人家着一身降紫色宫袍,上头绣着金色祥云和金凤,通身雍容华贵,又见脖颈上挂着一窜拇指大小一颗的翠绿挂珠,挂珠颗颗饱满圆润,晶莹剔透,是东海进贡的最罕见珍宝,而她头上梳着一丝不苟、高贵大气的宫鬓,头上插着凤钗,缀着一朵半个巴掌大小的牡丹珠花,看上去富态庄重至极,而那张带笑的脸,却令整个人慈祥又温婉。
太后只挥着带着镂雕簪玉赤金护甲朝着元昭招手。
元昭瞬间便一脸委屈的扑进了太后怀里,搂着太后道:“皇祖母,昭儿也不过是怜惜皇祖母您的身子罢了,您一把年纪了,还在这里苦等了一个小辈等了一整个上午,这京城的臣妇们若各个这般来给您请安的话,还不得给您累够呛!”
元昭搂着太后明里暗里编排着卫臻,顺道告着皇后的状。
太后将元昭搂在怀里揉了几揉后,这才将目光
投放到了殿堂上那个久跪不起的身影,淡淡道:“你就是煌儿媳妇儿?抬起头来让哀家瞅瞅!”
太后话一落,只见整个仁寿宫里,所有目光齐齐朝着那道跪拜身影看了去。
只见卫臻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盈盈笑着,抬起了头来。
太后没叫起,她就规规矩矩,老实听话的跪着。
脸上仰着一道略带着“傻白甜”的真情实意的笑意。
众人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后,嗖地,整个厅堂里的气氛都凝了一凝。
十五岁的卫臻早已出落得飘飘欲仙,美撼凡尘了。
她十二岁便凭借着“楼兰仙子”的美名名震京城,那时,其实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方静姝的文采实则占据了上头,为她的美貌添了砖加了瓦罢了。
而三年过去了,十五岁的卫臻扎扎实实衬得那句“楼兰真仙子”了。
只见一袭洋红色襦裙的卫臻跪在那里,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似的,美,娇,媚,惑,好似任何一个赞美的词落在了她的身上,都无比的契合。
原来有人真的可以美到像是从诗词里,从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还是活的。
尤其是她眉间点的那一滴“红玛瑙”,只觉得媚眼勾魂摄心魄,浓妆艳抹尽妖娆,本以为是仙子,哪知是狐妖。
只见上头,皇后双眼微微眯起,太后眯着眼,将人看了又看,太后旁的七公主和下侧蒲玲儿则不屑一顾。
而高堂下,两侧的端阳和卫绾,一人目光里风起云涌,一人暗潮波涛,两人定定的盯着卫臻,而后同时收回了双目,却不想,目光在空中交会,二人对视了一眼,神色归为统一。
“禀皇祖母,孙媳名为卫臻,家中排行第七,皇祖母和母后可唤臻儿小七。”
对上满屋子神色各异的打量,卫臻只忽而盈盈开口,却是看了高堂之上七公主元昭一眼,随即,略有些歉意开口道:“今儿个来迟了,请皇祖母责罚才是。”
话才刚说完,忽而脸上染起了一分羞涩,只颇有些无辜又无奈开口道:“孙媳妇儿本入宫心切,本想四更天就起的,还曾一度叮嘱了妈妈让早早叫起,结果结果不想……不想殿下那时还不曾歇下,孙媳妇儿一直伺候殿下到天明,这才
体力不支不慎睡着了去,本想眯一会儿,就眯上一小会儿的,哪知才刚一闭眼,再一睁眼,天就大亮了,吓得孙媳妇儿匆匆赶到宫中时,不想,日头便已这样高高挂了,都是……都是孙媳妇儿贪睡,害得皇祖母久等,还请……还请皇祖母重重责罚!”
却说卫臻巴巴说着,忽而又要朝着太后一拜。
结果,一弯腰时,不慎扭到了腰肢,卫臻顿时轻哼了一声后,立马扶了扶腰,一脸娇羞,脸一时红成了猴子屁股。
太后:“……”
众人:“……”
“卫……七七,你……你好不要脸,在皇祖母和母后面前,竟说些如此污言秽语,你……你……大胆!”
元昭不想,她本想借机羞辱卫臻一番,却不料,她竟好个没皮没脸的,竟将“闺房秘事”全部一清二楚的直接在众人面前抖露了出来。
这里,七公主,端阳,包括入东宫的头一日的卫绾,还全部都是黄花闺女呢,哪里听得如此大胆狂词。
元昭的脸一时胀红全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就连皇后和太后仿佛也被她这番大胆言论给惊到了。
过了良久,太后微微咳了一声,道:“那什么……你昨儿个大喜,今日来迟些也情有可原。”
说着,目光一扫,落到了下头卫六娘子面上,只见太子侧妃面色一白。
太后又唤了个话题,道:“煌儿待你可还好?”
太后依照着以往的“步骤”循例询问着。
结果,只见下头的卫臻娇羞道:“殿下……殿下是臻儿夫君,自是……自是待臻儿自是好的。”
说着,贝齿微微一咬,忽而略有几分害怕和无措道:“就是……就是殿下勇猛,臻儿……臻儿恐有些无力承受,不过,不过臻儿到底还小,待再过两月便要及笄了,那时,定能将殿下伺候得越发精心了。”
卫臻略有些天真无邪的说着。
这话一出,整个殿堂再次一静。
仿佛,无人能够再继续接话了。
毕竟,再接话下去,唯恐她接下来会不会详细解说着,殿下是如何勇猛的,而她,又是无力承受的。
于是,原本进来时仁寿堂里“严肃死寂“般的静悄悄,不过片刻功夫,就变成了“诡异又尴尬”的静悄悄。
这安,是这样请的么?
这难,又该如何刁难起?
唯有太后,再一次将目光落在了远处“菩萨团子”似的身影上,似微微有些惊讶。
竟还不曾及笄?
倒也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