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文雍呈上刚刚收到的东海暗探密报,张季道已携陈漱玉共归宛陵,算上驿马时日应该已至宛陵多时,但北略府兵马却无丝毫异动。
邵海棠道“张季道野心磅礴,绝不容陈预释其兵权,此时携眷归宛陵,只怕东海已生巨变,最坏的结果是陈族已然易主,我命司闻曹将此信通报广陵行营,张续自会有所防备,只是当此时局,为江宁计终须定下经略以便全盘谋划。”
“数月前,北五郡司呈送的常情驿报中提到一股流匪,自汾郡起流窜清河至秦州,区区流匪能逞数郡群阀之地却有些反常,我嘱司曹留意此事,旬月前得报这股流匪已被张季道部扫灭,匪患本不足为奇,我便未作军情呈长史府。”屠文雍侧目询视邵海棠轻声道。
汝愚眉宇微蹙道:“邵先生以为如何?”
“匪患当属常情,未得呈报不算司闻曹过错,不过此事若与东海变局有关便显蹊跷,张季道虽为陈族亲婿但终为外姓,士族门阀一贯重血脉亲疏,若张季道已谋得东海主政之权,必先稳固权势,除非有荆北元矗暗通款曲,两面呼应共伐江宁,不然东海绝不会与江宁轻启战事。”邵海棠道。
此时正逢哑童唤了在梨香院守值的方肃前来,汝愚令方肃代行文,以青凤府名直令广陵行营于枋山一线整军备战,严防东海突袭;又命司闻曹严密监控东海局势,相关谍报可酌情先报广陵行营再呈江宁。
邵海棠等出得青凤府,夜已深街空静。
许伯英、屠文雍见邵海棠令车马远随,亦步行于市。
“多谢邵公在将军面前为司闻曹轻责,只是那股流匪真与东海此时异动有关吗?”屠文雍询邵海棠道,见邵海棠摇首轻叹未作评判,屠文雍黯然自语道:“司闻曹司天下风闻,谓江宁耳目,当此纷乱无测之际,将军委于重任,我却疏怠无查,我当向明鉴司请责自醒!”
许伯英道:“文雍于战场杀将转谋谍情,自然以军机为要,此事不必过于自责,将军令广陵行营备战,想是心中已有定议,张季道其人堪如狼子,胸怀邪毒,被他当政东海必于江宁不利,以至祸乱天下,当初放陈预归东海,本就是两害取其轻之择,若为东海所不容张季道宁另投他处,也绝不愿自释兵权。”
“如今虽东海局势未明,然张季道寻盟南平已比北投呼兰让将军心安,即使东海与南平联手,江宁亦有缓转之机,真正让人担心的是……”
邵海棠猝然驻步,市侧铺檐上狸奴哄斗,一湛青衔蝉口着夜食遭群环于侧,堪入绝境,衔禅释口中食,群侧竞夺自乱,衔禅伺机得食远去,众狸奴斗乱难止,未果四散。
“江宁虽趁势而起为诸阀所忌,然少帝遭戮皇统威丧,天下乱局眉目渐显,盘擎巨孽各有计议,暗联合谋之计可行,众伐共敌之势难成。”邵海棠肃然之容隐现忧色,道:“譬使天下相得,再无纷争,市井民俗皆如陈年古酒,使人陶醉;以身擎黎民,得万民之载,亦负万民之重,江宁虽行分权之制,众安之基仍是青凤威名,只望汝愚已有决断。”
比之江宁青凤府之清宁祥睦,此时宛陵城北陈昂旧居草堂却是杀气盈天。
望着院外火光耸动,闻着亲卫兵戈杂响,即使将门虎女的陈漱玉亦倍感心悸。
“夫人不好了,山路上火把都连成了长龙,想是有大队兵马上来了,咱们快逃……”跌撞进门的近侍女婢话未说完便倒在血泊之中。
第475章 陈族易主陈漱玉提着浴血佩剑直出庭院于一干亲卫喝道:“汝等父辈具是丧于征战的外姓旁系,孤子无望郁志不得,幸有督帅大人提携留置,此刻正当以身相报,随我杀入城中誓保督帅周全。”
众亲卫兵戈相击齐声应和,虽只百数之众决死之势亦不可阻。
陈漱玉率众俯冲山涧兵甲,遥见火光中当先一将盔鳞扎眼,挺身略剑便直刺而去。
“夫人,是我!”那将持刃挡下漱玉剑势急呼道。
漱玉看清来人是田文光,心中叠生的死念顿时泄去大半,忽觉膝腿发软,手中佩剑亦失落于地。
随着田文光出山入城,漱玉一路上闻及陈预已遭禁闭,季道易张姓为主掌陈族主位,心中狂喜之下亦不禁胆寒,若真如田文光言语所述般轻捷,何须将自己置于城外草堂,又着百卫相护。
于车马上见闻宛陵城中百姓安眠如常,毫无念想中夜禁肃杀之相,漱玉方才彻底放开心结。月前归于泰如,漱玉更觉张季道确已被徐汝愚逼至绝境,自己终究是陈族嫡女,即不愿张季道与陈族刀兵相对,又担心张季道属下这些东海精锐反戈相向,每每思及初见之时张季道所言,更恐张季道真的生出北投外族之心。
只恨陈族上下竟无一人识得季道振兴东海之志,连父亲亦不虞季道这自家亲婿掌权东海,幸好自今夜后再无人可阻鸿鹄远腾之途。
车马行至宛陵都尉府前,张季道于门外亲迎陈漱玉入府。
当初陈昂遭亲弟架空于陈族心灰意冷,族中长位与东海军政大权一并拱手相让,自移居后山草堂,陈预亦感愧对长兄,是以只取前厅公办,并未携居宛陵都尉府,漱玉自小除城北山庄亦多居于此处,此时携手张季道遍行内府厅堂颇有荣归之感,更觉嫁于季道是此生至明之举。
“我初掌大权,还需尽快建功方慰宗族信赖,东海即将兵伐江宁。”张季道轻拦漱玉柔声道。
“这么快?徐汝愚奸猾如狐,我于定远观江宁兵甲之势颇巨,你初掌大权,若不能稳操胜券,不若静待时机。”陈漱玉忧心道。
张季道抽出配刃,以手拭剑笑道:“徐汝愚兵道诡谋以陈预制我,却不思江宁之势已为天下忌,反促我得强助协谋主政东海,此役战与不战我已立不败之地!”
剑光迷离,漱玉恍然忆起初至泰如之时,偶然闻及张季道曾予田文光密令。
“处死所有接使斥候。”